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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楊幼清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我?阿策說過,崑崙已經剝了神格。」

    「崑崙虛的神仙說話,幾真幾假呢?」黑無常似是頗有經驗,「只需將四把刀鍛造融合,便可效仿當年的大禹,砍掉相由頭顱。若是有刀魂相助,許能將它徹底斬殺,魂飛湮滅。」

    魂,便是相由的殘魂。

    「如何鍛造?需要多久?」

    「有刀魂在場,片刻就好。」黑無常四處打量,最後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楊幼清認識他十餘年,從不見他如今日這般開心,不知是因為找到了平定人間戰火的方法,還是馬上就收工回家。

    葉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身體裡的野獸瘋狂奔跑,跑得他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終於這副身體將要消耗殆盡,他才停下來,坐在山林小路的石頭上歇息。南方天熱,中午頭太陽又毒,不知不覺出了一身汗。

    他剛想脫下外衫,忽然聽見一聲風動,緊接著利刃襲來,不受控制側身去奪。

    楊幼清花了半日鑄刀,再半日追蹤葉齋痕跡,終於尋到。他想速戰速決,不僅是為了將相由斬殺,更是因為擔心戎策會親自動手——這小孩一定會以大局為重手刃兄長,但也會就此內疚許久。

    葉齋的眼睛幾乎變成了黃金色,黑色的瞳孔越發細長。他一抬手,似是憑空升起一座屏障,楊幼清揮刀向前卻被反彈回來,再度抬頭天空昏暗電閃雷鳴,珍珠一般大小的雨點噼里啪啦降下來,將道路變得泥濘不堪。

    楊幼清的衣服淋濕,刀上都是快速流淌的雨水。寒風吹過有如嚴冬一般刺骨,但他少年時代征戰沙場,怎會畏懼這一點點的阻撓。手起刀落,屏障被擊碎,葉齋來不及反應,楊幼清的刀已經抵住他的胸口。

    刀尖刺破麻衣,葉齋接連後退,抬手自側面推開刀面,接著前弓身體一掌擊中楊幼清的腰側。

    楊幼清吃痛地悶聲喘息,這一擊並非是凡人所能使出的,力氣強裝如猛虎一般。他調整姿勢上前虛步抱刀一晃,將刀換至左手,再後撤半步轉身繞到葉齋身側,橫刀一記攔腰砍。

    葉齋躲閃過去,楊幼清緊接著左右擰刀,連貫快速不露一絲破綻,將葉齋逼到絕路:「這是你的宿命。」

    「我無法控制他!」葉齋感覺自己要被撕扯成兩半,腦海里是虎嘯龍吟之聲。他一邊如野獸般嘶吼一邊撲向楊幼清,忽然感覺肚子上一陣刺痛,落地之時雙膝跪地,上半身前傾在空中。

    楊幼清躺在地上,刀插在葉齋腹部,全部沒入。他臉上染了血,目光如炬,轉動刀柄只聽見內臟撕裂的聲音。

    一縷飄忽的魂魄從葉齋的身體裡脫離,楊幼清眼疾手快挺身抽出刀,前越半步跳起劈刀。相由的魂魄被從中間劈成兩半,楊幼清忽然一陣戰慄,是激動的顫抖,數千年前的那把古刀好似與他重合。

    那一瞬間,千百年的滄海桑田、日月輪轉在他腦海中炸裂,隨後變為一絲一縷的幻影飄散。雨停了,空中的雲散去了,糾纏了數千年的恩怨隨之消失不見。

    當年大禹沒有斬殺的古獸殘魂,今日被他的刀魂終結,人間恢復平靜。

    楊幼清將刀插入刀鞘,望著遠處的青山綠水,忽然笑了。

    兩年,伏靈司因這些蛇頭雞犬不寧了兩年——不,是二十六年,阿策身上的殘魂折磨他整整二十六年。他本應該是宅心仁厚的岳王,守著一方封地平平安安過日子,從不會因為陰陽眼而被人看作怪胎,不會因為誤觸金獅而被逐出皇宮。

    因為相由的一縷殘魂,死了太多人。

    但好在,他遇到了戎策。

    南繹積攢的八顆蛇頭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在殘魂消散的一瞬間,它們也化作了塵土。已經千年,所有的上古神魔都已經化為塵土,相由亦不例外。

    曾皓瘋狂地對北朔發動了進攻,他強迫所有的先前士兵喝下自己的魔血,變為半人半鬼的入魔者,並因此衝破了江底鬼城布下的防線。在江邊,南繹和北朔展開了一場兩個月的戰爭,輸贏決勝的關鍵時刻,曾皓死了。

    皓月當空的夜晚,白樹生違抗軍令私自過江,被鎮守黃泉的開明獸攔下的時候,他用一個條件換得了過江的機會。之後他順利潛入南繹的主帥營帳,依靠的是曾經明晞府的門生為他引路。

    他們所有人都想為廷爭報仇。

    曾皓死在煙嵐劍下,白樹生直接將他的遊魂一併斬殺。他知道自己犯忌,非十惡不赦、神志不清之鬼不能動用極刑,但是白樹生願意承擔所有的罪責,為了他的哥哥、父母,為了所有被曾皓算計而死的人。

    曾經的十一王爺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他招安海盜,管理江商局造福數萬百姓,但最後留在史書里的只有骯髒的罵名。無人會去追究他為何性情大變,也許只有曾經的摯友知道,是為了一個情字。

    白樹生沒有回到北朔,他單槍匹馬逃不出北朔的軍營,他本就知道有去無回,仍是毅然決然。

    戎策在不久之後才知道,他到底和黃泉達成了什麼協議。而楊幼清也弄明白為何上次見到黑無常,他會是一副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但好在,對於白樹生和廷爭來說,這是一個好結局。

    南繹退兵主動議和,一切塵埃落定。戎策站在皇城最高的望山亭看著錦繡河山,他的天下,亦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楊幼清走到他身後為他披上一件輕薄的披風,問道:「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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