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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久沁曾說封印能至少維持一年,但是短短四五個月,戎策的身體狀況再度急轉直下,而久沁造訪監牢被葉齋罵了一通之後竟然消失了,只留信一封說去找必勝法寶。他這一走,楊幼清的心便一直懸著,看著他的小傢伙一日比一日憔悴。
戎策清醒的時候還是會處理一些政務,比如換掉葉齋的黨羽,選擇棟樑之才擔當大任,制定各州春耕計劃,在西北道、秋冬道等地修建官道以便快速往來等等。他擔心自己的身體撐不住,便將葉亭調回京城,升任大理寺卿。
還有一個決定,便是撤掉佐陵衛。這件事不少的大臣反對,甚至先皇留下的老將都極力勸阻,但是戎策心意已決,佐陵衛監聽暗殺不依國法、不講證據,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這種做法凌駕於法律之上,是完全的肆意妄為。
佐陵衛裁撤後,戎策為了保護皇室安全重組御林軍,曾經的護方司千戶周子敬被戎策欽點為右將軍,尚築還是做他的左將軍。而伏靈司依然存在,直屬陛下調遣,楊幼清聽到這個消息後冷哼一聲。
戎策問他哼什麼。楊幼清答道:「這麼說我是你下屬了?」戎策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才逃過一頓根本不捨得下手的毒打。
後宮諸多事宜,太后喪禮遵循她生前所述一切從簡,一切積蓄都用來安置家鄉溯州因海嘯而流離失所的災民,至於有幾成到了災民手裡,戎策已經無心去管。送雲妃到道觀養病之後,戎策將葉柏嘯和葉梁送到了帝澤書院,小六到了上學的年紀,而葉梁雖然性格孤僻,但是極其聰穎,也許未來能有所成就。
朝堂上有些風言風語,說他在學葉南坤削藩,將自己的手足一個個逐出朝野。
戎策深深體會到,世人以為手握重權方能隨心所欲,實則權力加身更要深思熟慮、步履維艱。他開始理解當年楊幼清為何不與任何朝臣交好、獨善其身——處於漩渦之中太久,「權衡」二字確是艱難。
他想給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個安穩的生活,落人口舌便落了,戎策臉皮厚。
但是安穩並未持續太久,初春的暖風剛剛吹進中原,花朵尚未綻放出奼紫嫣紅,南繹的精良軍隊已經悄然在邱江邊安營紮寨。他們虎視眈眈,將火炮的洞口對準了江對岸的城鎮村落。
兵部尚書直言他們不敢過江,因為邱江吃人。但戎策心知肚明,他們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可一旦若得到他身上的殘魂,不必過江就能將北朔化為一片焦土。他們在造勢,在逼迫戎策冒險。
也許是明晞府法陣奏效,殘魂越發躁動不安,控制宿主狂躁暴動,楊幼清不得不將戎策鎖在養心殿,以防他傷人。但入夜後,戎策還是掙脫了鐵鏈,三招之內將他師父推倒在地跑了出去,好在被養心殿外的符陣困住,恢復了心智。
楊幼清一瘸一拐追出來的時候,戎策眼中只有惶恐,他跪坐在地上,右手緊緊抓著胸口,像是要將裡面瘋狂跳動的心臟摳出來。楊幼清扯開他的手,說道:「若是不行,直接將葉齋綁來。」
「若非自願,極有可能失敗,到時候殘魂便能徹底掙脫束縛。老師,我不能冒險。」
「乖孩子。」楊幼清曾盼他懂事,但是小傢伙真的懂事的時候,又開始心疼,沒有人的心是鐵做的。他將戎策抱在懷裡,忽聞一聲嘶鳴,抬頭看去梭子在空中盤旋,最後落在他手臂上。
戎策解開梭子腿上的竹筒倒出布條,隨即站起身,扯著楊幼清的胳膊向外走:「老師,我們去找葉齋。」
天牢破舊不堪,自前繹起,裡面關過無數的皇親國戚,僅僅是上吊自殺者就超百人,也不知是否真的對塵世心灰意冷。葉齋關在最盡頭的一間,周圍的牢房空空蕩蕩,陪伴他的只有四面牆和一扇鐵窗。
戎策推開門,聽到了鎖鏈響動的聲音。他示意其他人退下,守衛退到走廊盡頭,但是楊幼清不肯走,戎策也只能由他一起進入這間狹窄的牢房。
葉齋穿了一身麻布囚衣,面如蠟色。他是戴罪之身,但曾經也是腰纏萬貫皇子,與監牢的牢頭有過一些交情,因此過得並不差,至少戎策聞到了糖醋鯉魚的余香,還有一絲酒氣。
見了陛下,葉齋並未說話,他本就是將死之人,不過等一個問斬的日期,不需要再遵循那些繁文縟節。戎策恨他,恨他殺了母后,恨他讓朝野不得安寧,但即便斬釘截鐵說再無兄弟之誼,戎策心裡仍當他是哥哥。
現在知道,是一胎雙生的親哥哥——葉齋應該也從久沁那裡知曉了實情。
「你不會無緣無故來探望我,怎麼,還是想用我的血來救你這條賤命?」
戎策不喜他的語氣微微皺眉,說道:「好,我承認自私,承認想要苟且偷生,這是人之本性,並非下賤。世人當仰慕無畏捐軀的君子,但不代表惜命是錯,不代表自保是罪。」
「給自己開脫?可笑。」
「我在給你開脫,或者說,我想幫你逃過十殿閻羅的審判,減去數百年的地獄折磨,」戎策走近了,一雙眸子反射著清澈的月光,「我去過黃泉,到過幽冥,生死簿上清清楚楚記著每一個人在陽間的功過。你以為,你有多少赤字,多少墨痕?」
葉齋冷哼一聲:「責罰又如何?剝皮抽筋我願意承受,只想看你痛不欲生,苟延殘喘,實在是快哉!」
「你知不知,現在大理寺尚未裁決你究竟應當如何判刑,只等我一紙令下,」戎策心中已然當他是曾經無數次見過的妖魔鬼怪,殘存的兄弟情因為他的不知悔改而消失不見,「你的妻兒,也會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