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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戎策忽然輕笑一聲:「我一直以為我下黃泉、闖崑崙,全胳膊全腿地回來是因為我福大命大,我以為蘇渙殺不死我、莊嘯鳴殺不死我,是因為我命好。」他把剩下的半句話咽了回去,他不是命好,只是被咒枷壓制不能甦醒的相由在保護這幅軀體罷了。

    咒枷。

    所以戎策靠近蛇頭的時候,耳朵後面會疼。伏靈咒枷不就是讓妖怪施法的時候疼痛百倍灼燒靈魂的嗎?他忽然猛烈咳嗽起來,眼中帶了水光,楊幼清默不作聲扶住他,將他攬到自己懷裡。

    戎策本應該是個善良儒雅的孩子,但是他被窮凶極惡的古獸附體,魂魄中帶了暴躁狂怒的本性。好在善的一面足夠強大,否則伏靈司那些校尉就不僅是每天被踹一腳。

    我身體裡有個十惡不赦的妖怪,戎策心裡想著,胸口更痛,忍不住彎下腰去。楊幼清伸手墊著他下巴,忽然掌心一熱,是阿策咳出一口血。

    「這副身體透支,他要醒了,」豐夏搖搖頭,「我不知道如何殺死相由,也不知道如何保全宿主的身體和靈魂。但我的忠告是,把蛇頭分散保管,不可放在一處,若是集齊足夠多,便能召喚出其餘的殘魂。每顆蛇頭所見既是他所見,每顆蛇頭所為既是他所為。」

    戎策推開楊幼清給他擦血跡的手,緩緩說道:「可我是隆安二十六年生的。」

    「我記錯了吧,」豐夏按住自己的胳膊,他的手腕顫抖越發厲害,「兆寧,是我的錯,是我放走了他,害了這個孩子。當年若不是……」他話音未落,已經被孟兆寧擁入懷中。

    「他出生的那一晚,是我不明原委強留你過夜,不怪你,」孟兆寧低垂著頭,一行熱淚緩緩流下,「我會治好你的,剩下的半輩子,有我陪你熬過去。我,我當年為何不堅持尋你。」

    豐夏不說話了,他的瞳孔潰散,蜷縮成一團,像是擔驚受怕的孩子。

    戎策半邊身子靠在楊幼清身上,胸口還是發酸,說話有氣無力:「青丘重現於世,一定會有救治的法子。森州沈家的三少爺沈景文是青丘後裔,他也許知道。」

    「阿策,」楊幼清忽然道,「方才他說,是被人控制的。」

    戎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明白他師父的意思:「您是說,是沈景文發現了他青丘狐的身份,故意讓他襲擊我?可這是為何,我跟他無冤無仇的,就算是當初把他綁在樹上,現在也該消氣了吧。」

    「你安分休息下,」楊幼清怕他折騰再吐血,將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被妖怪附體損傷的是你的陽氣,今後幾個月閉關療養、調理身體,不許再胡鬧了。」

    孟兆寧攙扶著豐夏,楊幼清摟著戎策走出樹林的時候,太陽已經緩緩升起,路上多了些提著農具的人,好奇地打量他們。戎策忽然一陣害羞想要掙開,又被楊幼清面不改色抓回來。

    沈景文在村口等他們,那副姿態就告訴他們,局是他布的:「抱歉讓各位受驚了,我只是想確認,當年相由占據的身體,就是這一副。」

    「你也不怕我殺了他。」

    「國舅爺是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沈景文泰然自若搖頭,這半年來他經歷了不少,也成長了不少,「正如同現在,我也無法殺了你。更何況,豐夏,是我的哥哥。」

    戎策猛然抬頭,他記得沈景文在青丘的時候說過,幻境裡出現了兩個孩子,一大一小。原來他並非單單是來查失魂症的案子,竟是為了尋親。誠然,沈景文聰明,懂得投機,但他身上沒有正氣,戎策不會指望他伸出援手。

    雖說沒有正氣,但是有點道德的人都不會拋下親兄弟不管,沈景文還是答應幫助尋找治療之法。孟兆寧謝過他,與他商議如何安置豐夏和他的養父母,戎策忽然一陣疲倦,將頭枕在楊幼清身上,低聲道:「老師,我困了。」

    「你是累了。」

    「我很早就猜出來,我和別人不一樣,災星命格不足以使父皇將我逐出宮門,他在忌憚我身上的妖怪。他也怕這個妖怪有一天會造反奪權,即便他讓人給我刻咒枷,」戎策用額頭蹭他師父的肩膀,高高的個子偏要彎腰做出小鳥依人的動作,「他大概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妖怪,但他的直覺是對的。」

    楊幼清拍拍他的腦袋:「你不是妖怪,你就是我的阿策。指揮使大人擔心我們走他的老路,擔心有一天被世人發現丟了顏面和前途,但我想,今天過後,他不會再阻攔。」

    「好啊,您才是造局的人,」戎策笑了一聲,「您為了讓義父答應,竟然把他的未婚妻找到了。好在豐夏留下了一條命,好在他們還有不少的光陰。但是遺失的時間永遠找不回,老師,您以後可不許拋下我,就算我變成傻瓜,也得照顧我一輩子。」

    伏靈司藏書閣,戰文翰接到梭子的信來尋找關於相由殘魂附體的資料。他曾經研究過相由究竟如何能挫骨揚灰,但是直到一百年前都沒有詳細的記載,古書中僅僅說他已然死在大禹刀下。

    但是書中還說,被妖獸殘魂附體的人,命不會長。

    窗戶發出吱呀一聲,戰文翰警惕地拿起手邊的匕首,銀色的利刃上刻滿了硃砂描繪的符文。他走到窗邊剛要抬手,猛然被人抓住了手腕,那人不過是輕輕用力,他便疼得鬆了手,匕首落地。

    以前監察大人讓他鍛鍊身體,他總是推辭不肯,現在終於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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