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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廷爭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咬牙,也不知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便問:「我們要不要明日啟程趕回去?」
楊幼清一度處在昏迷之中,戎策也不知他幾時能醒過來,每日除了處理些公文和練一個時辰的刀,都待在伏靈司陪著師父,夜半也不肯離開,在地上打個地鋪,聽到一點點聲響都要爬起來。
戎策不知道怎麼和太醫說楊幼清的「病情」,他是真真正正死過一次。末了,戎策告訴太醫和伏靈司的校尉,監察大人在戰鬥中受了重傷,元神不穩好似假死。太醫給楊幼清開了一些外敷的藥,還囑咐戎策幫他按摩穴位,戎策一一記下來,認認真真完成。
以前師父總說他心浮氣躁、粗枝大葉,而戎策卻在這短短數天裡,將這些毛病全都改了。
楊幼清遲遲不醒,戎策開始慌亂。一旦魂魄沒有歸位該如何是好,一旦西王母是騙他的,一旦楊幼清根本不願意放棄神格呢……戎策握緊了楊幼清的手,將臉頰貼在他手背上,慢慢地蹭著,像是一隻討好主人的小狗。
快點醒,戎策心裡想,您醒過來打我罵我都行,我乖乖地任打任罵。
到了月圓之夜,戎策不得不短暫離開伏靈司,來到宮城東牆的偏門。他望著高高的院牆,心裡想的全都是躺在病榻上的師父,鄒公公喊了他三聲他才反應過來,走上前去。
「殿下,」鄒公公一邊帶路一邊說道,「您下次得記得帶玉佩,否則新來的小太監不認識……唉,這次好在他知道找我來確認身份。」
戎策下意識低頭,腰帶上只有一塊伏靈司的令牌,曾經掛著勾玉的位置已然空空蕩蕩:「出門晚了一時心急,忘帶了。」
今夜倒是平靜,葉亭出嫁離京,葉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賺錢,就連小六都被功課折磨得早早睡下。戎策和孟採薇聊了最近發生的事情,省去了那些生死離別,只是說,宥州的雪山延綿不絕,風景甚美。
孟採薇怎麼會看不出戎策心事重重,這孩子每隔幾分鐘就要用餘光看一眼窗外的月亮,看看時間過去了多久,好似要急著趕回去。她問道:「有人在等你嗎?」
「有。」戎策老老實實回答。
「是愛人嗎?」
戎策噤了聲,半晌,搖頭說道:「不。母后,我不知道……我沒對人動過心,但現在我的心裡,全都是他。前幾天他不告而別,我便難受得整晚整晚睡不著,生怕出了什麼事情。」
「我倒是常說,咱們家的孩子,就剩軒兒沒有個著落,現在看來,也是長大了,」孟採薇笑著,輕撫他的肩膀,「你喜歡這個人嗎?」
「左右是不會討厭,他做什麼都不會,」戎策也說不清喜歡是什麼意思,例如他喜歡奇形怪狀的石頭,喜歡卷了牛肉的蔥油餅,但是對楊幼清,並非是同一種感覺,「我只是想待在他身邊,做朋友,做知己。」
孟採薇復問:「若是有朝一日,這人成了親,你會替他高興嗎?」
「我不想他成親,」戎策脫口而出,繼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挺直的身板慢慢弓下去,好似這樣就能將那句話收回,「我應該要為他高興的,看他成家立業,子孫滿堂。」
「軒兒,人活一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不必勉強自己,」孟採薇握住他的手,輕輕拍兩下,「你是二品親王,坐擁富饒的岳州,錢財、權勢沒有多少人可以比肩,有哪家姑娘會拒絕呢?若是真不答應,母后親自為你去提親。」
戎策嚇得急忙搖頭,且不說他對楊幼清到底是什麼感情,若孟採薇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師父,估計當場氣暈過去:「母后不必為兒臣擔憂,我有分寸,有分寸。」
再說,腰纏萬貫、萬人敬仰又如何,楊幼清估計也看不上這些。
再說,師父沒有龍陽之好,怎麼會答應他。
戎策垂下頭,他忽然失落至極。孟採薇仍握住他的手,安撫著:「人生苦短,軒兒,你還年輕,想做什麼要大膽去做。」
「可是我的命格不好。」
「胡說八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孟採薇握住他的那隻手輕輕晃動,好似是幼時安慰哭鬧的孩童一般,「別聽外面的風言風語,人的前途都是要自己爭取的,這世上沒有天命。」
戎策回到伏靈司的時候算得上失魂落魄。
跟母后的這場交談讓他意識到,也許在不經意間,他喜歡上了楊幼清。戎策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不知道什麼是愛,但他明白長相廝守的意思,一輩子不分不離——楊幼清魂歸崑崙之後,戎策的腦海里全都是,我要他回來,我要和他一輩子不分不離。
現在楊幼清回到他身邊,戎策膽怯了。
想像是一回事,有血有肉的人躺在他面前是另外一回事。
顧燊將兩封奏摺遞給他,讓他放到監察大人的書桌上等候批示。戰文翰向他簡述了霖州的惡鬼吃人案,要他等楊幼清醒來第一時間匯報。倒是李承有點良心,知道他深夜奔襲疲憊,準備了一碗蛋花湯。
就是蛋花湯,除了雞蛋和鹽什麼都沒有,香菜都沒放。
戎策把奏摺擺好,空碗還給李承,轟他出去接著關上門,拿張板凳坐在楊幼清的床邊。楊幼清還在昏睡,臉上多了一絲血色,但仍然是蒼白的,嘴唇乾涸起皮。戎策先給他擦了臉,颳了鬍子,然後取來溫水,用勺子幫他濕潤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