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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鑄劍師起的名字,大概是一文一武,一動一靜,陰陽相襯吧,」廷爭接回青梧劍,又見白樹生往旁邊挪挪空出塊地方,便挨著他在石頭上坐下,「其實白樹生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師父給取的。廷爭是什麼意思?」
「國嗣初將付諸武,公獨廷諍守丹陛。這個詞講的是在朝堂上直言不諱,極力諫諍。這是我自己翻書找出來的假名,朗朗上口一些,比較適合去挑戰那些武林新秀。」
「那你叫什麼?」白樹生歪著頭,「我呢?」
廷爭側過身,歪頭的幅度和白樹生一樣,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的:「萬頡,萬頏。取自燕燕於飛,頡之頏之。」
「還真是不太順口,一樣,文縐縐的,還顯老,」白樹生忍不住笑了一聲,「我有些問題挺想問的,一直憋在心裡。」
廷爭直起身子,認認真真說道:「但說無妨。」
白樹生沉默片刻,抬抬下巴欲言又止,最終問道:「你用劍的水平也不高,怎麼就是南繹第一劍客了呢?」
等待白樹生問一些關於家庭、關於過往的深邃問題的廷爭,險些沒繃住。他自認同齡人無人能敵得過自己這把青梧劍,甚至有段時間真的做到了無人能敵,但事實擺在眼前,他打不過白樹生——他總不能承認,南繹的年輕人一個兩個全都疏於練武,每天就知道琴棋書畫吧?
於是廷爭一本正經回答:「我其實比你厲害的。」
「是嗎?」白樹生摸向煙嵐的劍柄。
廷爭背後的傷口忽得一疼,接著說道:「但你有天賦,只不過缺乏練習,比如在霖州難民營那次,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廷爭忽然停下,他意識到白樹生盯著他的眼神變了。
「你一直在跟蹤我嗎?還有假扮我,是不是?」白樹生得到的是廷爭的默認,「我一直以為我腦子有問題!」
「冷靜點,」廷爭怕他一激動真的再打一架,「我是在保護你。」
白樹生自己跟自己賭氣了片刻,忽然道:「謝謝。」
「你比不和我說謝謝,現在或是以後都不必,」廷爭真摯望向他,「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你有所虧欠,你是我——」
「弟弟?」白樹生打斷他,扯扯嘴角,「我們先試著做朋友。」
廷爭想要說話,但是看到白樹生堅決的態度,只能微微點頭。無言半晌,他問道:「其實很小的時候,七八歲,我坐船來到北朔,在碼頭見到過你,也許是上天安排。那之後,父親開始搜尋證據,這才知道,你還活著。」
「碼頭?沒什麼印象。」
「我當時很詫異,你見到與自己長相一樣的人,竟然一點都不奇怪,只是瞪著圓鼓鼓的眼睛看我。是我當時吃的有點多,胖變了形?」
白樹生連連搖頭:「不不不,我十歲之前,從沒有過鏡子。」
「老師,您怎麼了?」偷聽小白和他「偶遇」的親哥哥聊天的戎策偶然低頭,發現楊幼清根本沒睡著,反而在觀望坐在石頭上的兩人。
楊幼清扯了扯身上蓋著的棉衣,閉上眼睛:「許是我想多了。」戎策得不到答案反而心急,小貓一樣用爪子撓他師父的肩膀,楊幼清只好低聲說道:「前繹國的國師,南繹的燕王,姓萬。」
生著九個腦袋的巨蛇相由到底是攻入了青丘,站在幻影中的族長望著滿目瘡痍的家園和苦難之中的族人,無能為力搖頭:「人類流離失所,諸神的部落緊閉大門,扶桑、崑崙置若罔聞,黃泉倒是樂得所見。唯有青丘願意接納人類,卻只因這一份包容和博愛,引來了滅頂之災。」
沈景文聳聳鼻尖,低聲道:「應讓他們自生自滅,這是他們的劫。」
「亦是青丘命中的劫難,」族長將蒼老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我們留下了最年輕的一代,讓他們的洞穴里不受侵擾,長眠至青丘再度長滿松林和野花。等到下一個春天,青丘將重新繁榮。」
沈景文苦笑了一聲:「只有我自己。」
「不,你不是第一個,有些幼狐已經醒來,但是忘記了過去,忘記了故鄉,」族長一雙深邃的眼睛望向沈景文,讓他忘記了如何拒絕,「你要去尋找你的族人,重建青丘。」
「你到底會不會叉魚?」戎策氣得就要罵出髒字。
「煙嵐劍是用來抓魚吃的嗎?」白樹生同樣劍拔弩張。
「你想餓死,我不想!」戎策站在及腰深的溪水中,一指楊幼清,「我師父那麼大年紀的人了能餓著嗎?」
「滾蛋!」楊幼清把手裡的蘋果核精準扔他腦袋上,然後從戎策方才為他摘的那些野果中找出一個遞給廷爭,「等著吧,至少還有半個時辰。」
廷爭接了楊幼清遞來的野果,動作神情看似輕鬆,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覺告訴他,楊幼清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他的目的,但看破不說破,這更讓廷爭心裡沒底。
戎策把血刺從水中抬起,只是刺中了一條水草,也不知能吃不能吃,先扔到了岸上。他摸了一把臉上濺起的河水,望向白樹生,放低了聲音問道:「你們談了什麼?」
「談了他假冒我的身份,跑到伏靈司偷東西,云云,」白樹生用劍劃開清澈的河水,看著波紋蕩漾,「我應該對他反感,但是並不。也許是沒造成什麼惡劣的後果……」
「打斷骨頭連著筋,畢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