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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沈景文聳聳肩膀,繼續往前走:「只不過當時洞口被堵住,我們必須另尋出路。」
戎策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溶洞,殷勤地將油紙包裹住的蜜餞遞給楊幼清,後者推開,鄭重其事說道:「阿策,我不是行將就木、病臥床塌的老人。我若是想動手,你只能趴在地上哭。」
「我知道,我尊敬師父還不行?」戎策嘟囔一聲想把蜜餞收回來,卻被楊幼清抓住了手腕,整個油紙包奪了過去。
戎策忍不住嗤笑,楊幼清瞪他一眼,又看向白樹生。平日裡笑得肆意的劍客,現如今一言不發,眉頭不展,抱著劍的雙臂緊緊抱住廖向生遺留的水囊。而自出發就不曾說過幾次話的廷爭一直走在他的左側,偶爾輕言兩句,距離過遠聽不真切,但戎策猜,應該是安慰的話語。
沈景文停下腳步,他面前是一束從天而降的日光,正午的陽光灑在溶洞內的藤蔓和野花之上,還能見到飄忽空中的水汽和灰塵。那一束光的後面,是凌亂的巨石。
「其實事發之後,我要求父親清理洞口,想要找到廖監察的遺骸妥善安葬,但是,你們也看見了,他被壓在這些亂石之中,我們動用了不下百人,依然無法搬開任何一塊。」
白樹生走過那束光,隱入黑暗。他將手放到冰涼的岩石之上,似是自言自語:「我師父不是心甘情願捨己為人的人。」
「是不湊巧,當時已經不斷有石塊掉落,僅留下一個狹小的洞口可以穿行,」沈景文指了指右下角,隱約能看出洞口的形狀,「我年紀小,骨架小,便先行穿了過去,他鑽到一半,忽然被另一塊石頭壓住了肩膀。自知已無生路,他將身上剩下的水和食物全部給了我,連帶著幾張紙符——這些幫助我逃出生天。」
白樹生想要說話卻忽然啞然,只能緊蹙眉頭。記憶太過遙遠,廖向生教習他不過三年,此後僅留下十二套劍譜。十三歲的孩子能記住什麼,白樹生早便忘了師父的聲音和容貌,只記得他兇狠、決絕,斬草除根。
但是廖向生是第一個真心愛護他的人,對於流亡接頭的少年人來說,廖向生給了他一個棲息地,給了他一個避風港。
白樹生記得他師父曾提及青沙道有魔族後裔流竄,但無人肯聽從他的意見,他便一意孤行獨自來到青沙道。廖向生臨走前說,回來要考他羅山派劍法,若是全記住了,便教他流霞派。
其實,他在撿到白樹生的第一個月里,已經將全部十二套名劍譜寫下來、畫下來。
廖向生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僅是捉妖伏魔的生計本身就危險,而且他行事凌厲,人鬼妖魔想要他性命的不在少數。
白樹生忽然開口:「他很極端。」
廷爭輕輕將手放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我們可以試著將巨石底部鑿開,也許能——」
「不用,我帶一捧土回去交給師娘。」
「需要,」楊幼清出聲乾脆利落,一邊上前一邊吩咐戎策,「抓住他。」
戎策瞥了一眼師父手指的方向,道了聲「明白」,隨後衝到沈景文身邊,在他恍惚之際反抓住他雙手,用麻繩纏緊了拴在山洞內健壯的荊棘之上。沈景文細胳膊細腿,又十分怕疼,自然不敢掙扎,伸長了脖子問道:「你們要殺人滅口?」
楊幼清已經走到凌亂的巨石堆之前,伸手撥開底部散落的碎石,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空隙。他俯身挽了袖子伸手進去,摩挲片刻拽住來似是褐色的木棍。隨即他站到光束之下,張開手掌將那物件展示給眾人。
戎策瞪大了眼睛,試探著問道:「骨,骨頭?」
「人骨,」廷爭的嘴角不自然地抖動,「成年人的指骨。此地潮濕又有昆蟲野獸,十年時間足夠將屍體變為白骨。這個斷口的形狀,好似是被砸斷了。」
楊幼清微微點頭,拇指摩挲不規則的斷裂處,說道:「女人的指骨。」
白樹生腦子轉了兩圈沒轉過來,張了張嘴:「啊?」
「笨蛋,」戎策想要拍他腦門,但被楊幼清一道目光逼迫收回了手,「死在這裡的,不僅僅是廖監察。顯然,沈三少爺沒說實話。」
戎策話音未落,白樹生已經衝到沈景文身前,一把抓住他前額的頭髮,逼迫他仰頭看向自己。沈景文一瞬間大腦空白,他仿佛看到了一隻發瘋的野獸,眼睛裡充滿了怒火。
等他恍神片刻,才再度開口,聲音已不如先前鎮定:「也許他帶了手下,你們伏靈司,不是有暗樁?」
「伏靈司青沙道和森州的暗樁八年由我設立,」楊幼清觀察著指骨並未抬頭,「伏靈司的記錄里亦沒有死在青沙道溶洞的校尉。」
在角落裡搬弄石塊的廷爭忽然站起身,手中躺著半個破碎的玉佩:「南繹血侍。」
「什麼?」
「南繹血侍,大約二百年前出現的秘密組織,像是一群摸不著的影子,每個人都簽了生死令,一旦加入,命就不再屬於自己,」廷爭將那玉佩拿到陽光下,上面的紋路並未被地震和時光腐蝕多少,「百年前,血侍由耀王,就是你們所謂的耀賢王的祖先創立,後來便沒了音訊,我以為,他們已經不復存在。」
戎策走到楊幼清身後,拽了拽他的衣角。
楊幼清知道他想問什麼,思索片刻說道:「是,這個玉佩和金獅那一夜刺客留下的形狀、圖案均一樣。血侍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