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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終於鑽出人群,他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緩緩舒了一口氣。不等他坐下,忽然聽見背後有人低聲說道:「跟我走。」他回頭,是前幾日在公堂上見過的大夫,似乎治好了鳳麟的痴病。

    張裕來其實怕得要死,但還是強裝鎮定,右手悄悄按住抖動的雙腿:「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西域斷腸散,若一個時辰內得不到解藥,便五臟破裂,流血而亡。現在,按我說的,到後院去。」

    「你可知道,這是沈家——」

    「還有一炷香!」張裕來不知哪來的勇氣,打斷他的話,「死後會化成一灘污水,骨頭碎渣都找不到,而且除了我誰也無法配製出解藥!」

    沈景文笑著完全不像被威脅到了一般,但他還是站起身走向後院,昂首挺胸像是去談一場普普通通的生意。張裕來有些納悶,這個人到底什麼來路,他爹都不能做到仗著有錢為所欲為,這人卻能面不改色說做掉伏靈司監察。

    「我們到——」沈景文一隻腳邁進後院,話音未落忽然感覺肩上一疼,低頭望去一把紅色的劍已經插入肩頭三分,而肩上的盈盈紅光刺透了他的身體。

    拿劍的白樹生,在沈景文背後看到了煙嵐的紅光組成的圖案,愣在原地——一隻九尾狐,只在青丘的傳說中出現過的九尾狐。他們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妖怪,伏靈司的記錄里亦不乏大小狐仙,但是九尾狐是遠古的神獸,真正的半神。

    「你是青丘狐,不對,」白樹生喃喃自語,「煙嵐只會展示宿主體內的另一重靈魂,你身體裡有一隻青丘狐?」

    沈景文眉頭緊鎖,赤手抓住煙嵐的劍鋒,將它從身體裡扯出去。他手上的傷口按住了肩頭的傷口,赤紅色的鮮血在做工精良價格不菲的錦衣上暈染開來。

    他想要逃,張裕來嚇得後退一步,恰巧擋住了後院的門口,攔住去路。沈景文一咧嘴,張裕來似乎看到了青面獠牙,更是魂不守舍,一動也不能動,沈景文只得抓住他胳膊,就這耽誤的一秒鐘,白樹生已經抓住他後頸,將一道黃符貼在他後心。

    監察大人的預計沒錯,還真是青丘狐。

    等沈景文不再動彈,白樹生才將煙嵐收入劍鞘,一手抱著劍,另一隻手扯著沈景文的領子將他拽入一間無人的客房,問道:「你說,狐狸精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煙嵐,」沈景文雙眼聚焦在白樹生手中的劍上,「你的劍名為煙嵐,你是不是姓白?」

    白樹生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小白?白樹生?」

    「我認識你?」

    「不,」沈景文輕笑一聲,硬是讓白樹生聽出了三分惆悵,「我認識你的師父,廖向生。九年前,他為了救我而死。」

    白樹生不再說話,沉默著,神情越來越深沉。張裕來瞥一眼他,又偷摸望了一眼沈景文,說道:「那什麼,我去找找千戶大人,他方才說離開一下,怎麼這麼久沒回來……」說罷他退到門外,將門輕聲關上。

    「他怎麼死的。」白樹生走到沈景文身前,右手緊緊握住煙嵐的劍柄。

    「非走不可嗎?」沈怡摟住懷中的孩子,低聲細語。

    「跟我走不會受苦,」戎策伸手捏了捏葉柏嘯的臉頰,小孩沒有反抗,只是將頭埋在母親的懷中,不敢正眼看他,「佐陵衛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如若沒有得到圓滿的解決,迎接你們的將是全國各地人手一張畫像。」

    沈怡搖頭,眼中已有淚水:「這是我的孩子。」

    「我能保證你們母子二人平安,代價不過是分開兩地。」

    「兩地?怕是相隔千里,再無相見之日。」

    戎策走近一步,四目相對的瞬間,沈怡好似看到了長大後的葉柏嘯。他們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樣,連神色都如此相似,其中的真誠讓人無法懷疑。戎策知道這一瞬間的無言是妥協,便說道:「我可以在京城為你尋一處住所,等他長大些許,一年總是能見上幾面。」

    「不必了,」沈怡輕撫葉柏嘯的臉頰,「你說得對,我若是帶他走,便是顛沛流離的逃亡。」

    葉柏嘯懂了母親的意思,他知道要分別,但是並不知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沒有母親陪伴的長途旅行,他甚至還有些憧憬,一定要將路上的所見所聞都用稚嫩的筆跡記錄下來,然後拿回家給沈三哥炫耀一番。

    紅瓦高牆,又多了一隻籠中鳥。戎策感嘆著,牽起葉柏嘯的手,忽然小傢伙掙脫了他,向他身後跑去。

    戎策回頭望,是小丫鬟白芨。

    「我要出遠門了!」葉柏嘯興奮地跑到白芨面前,「我在廚房的櫃檯上放了兩隻棗糕,本來想一人一個,但現在它們都是你的了。」

    小丫鬟漲紅了臉,問道:「表少爺出遠門,我能跟著一起嗎?」

    葉柏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思索片刻回頭,興沖沖向戎策問道:「可以嗎?」見戎策抱歉地搖頭,葉柏嘯揚起的嘴角慢慢彎下去,轉過身來說道:「沒關係,我可以帶更多的點心回來。」

    「那我等表少爺回家,」白芨笑了,兩個酒窩好看得像是夏日的晨露,單純又乾淨,「拉鉤。」

    義父手下最信得過的護衛來接葉柏嘯,戎策暫且放心,衛隊臨行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葉柏嘯看起來有些興奮,單說不難過是假的,他剛走到沈家大宅門口就開始想母親,但上了馬車便被新奇的玩具吸引,憂傷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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