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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風韻猶存四字形容她最為合適。沈怡當年跪在兄長門前,方才討得一間偏屋落腳,見到三少爺有如見到座上賓,好茶好水接待,更是不敢說一句不悅耳的話。但此時,她抿緊了嘴唇,低垂雙目,一言不發。
沈景文站起身,木凳在石磚地上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我不知小六到底什麼身世——甚至他這個乳名如何而來,但我知道,那人會帶他走。我昨日見到那人的時候便覺得不對勁,他與柏嘯長相七分相似,而且,他是佐陵衛的人。」
聽到佐陵衛這三個字的時候,沈怡忽然抬頭,眼中氤氳已有淚光:「不,不能帶走我的兒子。」
「估計是他的半個哥哥,姑母,你當年到底招惹了什麼人?」沈景文話音未落,忽然聽到門外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疾步走到門邊。推開漏風的木門,他只看到滾遠的皮球,和飛奔出偏院的小小身影。
第83章 誰都不許說出去
「老師,有人在門口。」戎策用腦袋拱了拱楊幼清的肩膀,差點鑽進師父頸窩。
楊幼清醒過來,已經是傍晚,腿上的酸痛幾乎消失不見。他望向門口,因鎖鏈只能推開的半條門縫裡露出葉柏嘯的半個身子。
十歲的孩子臉上儘是迷茫,他問道:「沈三哥說,你們要帶我走,是真的嗎?」戎策下意識望向楊幼清,沒有回答。葉柏嘯便繼續問道:「他還說,你是我哥哥,是嗎?」
楊幼清閉上眼睛,將這件問題扔給戎策。戎策輕咳一聲,探身向前,儘可能擺出副和藹可親的神情:「小朋友,你認識治病救人的大夫嗎?這樣,你找個會接骨的大夫過來,然後把門砸開,我就告訴你答案。」
葉柏嘯眉頭緊皺,他已經十歲,懂得讀出人話里的意思。他咬著嘴唇,半晌點點頭跑開,步伐比來時更加紊亂。
楊幼清方才開口:「你想逃出去?」
「帶您一起。」
「不必,等著看一場大龍鳳。」
沈家祖宅在山南水北建了一座北方園林風格的閣樓,老爺沈鑫最愛便是坐在閣樓最高層,聽帳房先生匯報今日賺了多少真金白銀。他剛美滋滋收起帳簿,忽然聽見急促腳步聲,便揮揮手遣散了帳房先生和坐在他大腿上的丫鬟。
「景文何事這樣心急啊?」
「爹,火燒眉毛,您先預支我二百兩銀子,」沈景文走進來,剛想伸手抓過帳簿,被他爹握住了手腕,便急切說道,「佐陵衛來人要帶走小六,我讓他們母子先遠走避難。」
沈鑫眉毛跳了跳:「佐陵衛?」
「伏靈司,我把人抓了,能拖一陣是一陣。」
「胡鬧!」沈鑫一拍桌子,茶杯傾倒浸濕了金絲紅錦的桌布,「我說過多少次,對朝廷的人,一不聞二不問,三不招惹!你非要氣死我才安心?自從你十五歲那場大病之後,行事越發偏激,你哥哥姐姐都不曾這樣為所欲為!」
沈景文甩開手,冷笑一聲:「所以他們一事無成。我抓他們理由充分,不會給您添麻煩。」
「胡鬧,胡鬧。」沈鑫左手不自覺地顫抖,隨即用右手抓住,藏於桌下。
再一陣腳步聲,上來的是丫鬟白芨,十歲小姑娘膽怯地望了望老爺,又望了望少爺:「衙門的老爺說,要將那兩人帶走。他們在來的路上了!」
「你怎麼知道的?」
「表少爺上街去找大夫,看到衙門門前有人擊鼓鳴遠,說有人被沈家扣下。正好有京城來的大官路過,說,說要衙門老爺把人帶到公堂上審一審,不要冤枉好人,」白芨哆哆嗦嗦,聲音越來越小,「表少爺讓我回來告訴您一聲,他說這個大官好兇,不是善茬。」
沈鑫一巴掌將桌上的茶杯茶壺掃在地上:「你惹出來的好事!」
「我會處理,爹,又不是第一次,」沈景文沉著冷靜不見一絲慌張,俯身抓住白芨的肩膀,「你去找葉柏嘯,讓他帶著姑母在後門等我,行李不必收拾,錢我來想辦法。」
戎策長到二十五歲,從來沒這麼丟臉過。不過還好,師父陪著一起丟人。
他們二人被衙役從沈家的柴房揪出來,換了副鐐銬鎖著來到公堂之上,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青沙道太守哪來的錢鋪這樣貴的石頭。戎策一打眼瞧見了坐在高台之上悠閒品茶的曾皓,和他身後手握刀柄神情肅穆的佐陵衛校尉。
那校尉見到戎策的時候眼睛一瞪,等見了楊幼清眼睛又是一瞪——戎策已經想好,這人要是敢往外說一個字,就把他眼珠子摳出來。
曾皓抿了抿唇,青沙道的茶葉味苦,但回甘極香,南繹進口的也多是這種春茶,只不過他從未在南繹品嘗過如此新鮮的。等太守和一班師爺來到堂上,曾皓望了一眼觀望的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廷爭,輕咳一聲,問道:「可以開始了?」
「王爺久等。宣犯人,」太守老眼昏花,費了不少功夫才看清卷宗上的字跡,「怎麼沒寫名字?」
「你們也沒問啊,」戎策仰身將重量放在腳踝上,像是坐在親戚家裡喝茶一般悠閒,「我叫戎策,佐陵衛伏靈司千戶,只可惜被賊人偷了腰牌。這位是我師父,亦是伏靈司的監察大人。」
太守望了一眼坐在高台另一側的沈景文,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顫抖:「空口無憑,為了保險起見,仍要先行關押,再核對身份。」
戎策冷笑一聲,問道:「那趕緊核對,順便幫我找回令牌——如果覺得毫無頭緒,城外三里地有一隻戴罪的水妖,對令牌上的鎮邪祟符敏感得很,離著幾步遠都能察覺放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