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周子敬在佐陵衛總部又一次見到戎策,而後者依然是熱情洋溢與他打招呼,稱兄道弟的模樣一看便知是有事相求。

    戎策來找他的原因是昨日聽到的傳聞,落草文豪竟然給喪氣歌添了幾句,而據戎策所知,落草文豪應該從未離開過佐陵衛監牢。。

    「冬月冬,刀劈郭郎氣勢雄,寒松雪映摺扇紅,百二十年鬼話終。」

    戎策猜不透,於是來找周子敬問個清楚。

    而周子敬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義正言辭表示拒絕。戎策犯了難,說道:「那,讓我見他一面總行了吧?我就遠遠看一看。就看那麼一眼,我也不讓你為難,出了什麼事我擔著。」

    「這,」雖然上面明令禁止任何人和這個失心瘋的詩人接觸,但是戎策不給周子敬台階下,他只能順勢而上,「不可久留。」

    戎策笑著拍了拍他肩膀,但進入監牢之後,屋外忽然想起嘈雜的喧囂聲,眨眼間便能聽見冷兵器碰撞的聲響。周子敬毫不遲疑抽出兵器就跑出去了,戎策鬆了口氣,李承這傢伙算是不辱使命。

    接著他走向監牢中的落草文豪,對方一頭亂蓬蓬的頭髮,鬢角和鬍子相連分不清楚界限。他身上滿是污漬,一雙長滿老繭的手上沾滿了墨汁。戎策覺得他身形實在不像是個讀書人,孔武有力的肌肉即使是困於牢籠之中也沒減少多少。

    「喪氣歌是你寫的?」戎策選擇速戰速決。

    「不錯。」

    「你如何寫出最後一段?」

    「他們說我是個瘋子,」落草文豪撩起頭髮,扣住手腕的鐵鏈嘩嘩作響,惹得他不悅皺眉,「我想著想著,就寫出來了。在我的腦海里瘋狂跳動的畫面,瘋狂跳動的文字,落在紙上,就寫出來了。」

    果真是一個失心瘋的人,戎策嘆了口氣,他怕是問不出來什麼。

    想著周子敬快要回來,戎策轉身要走,忽然聽到落草文豪喊了一句:「我是真的喜歡過她。」

    戎策猛然轉身,脫口而出:「你說誰?」

    落草文豪好似沒聽見他說話,閉眼吟詩,念他那些沒什麼內涵的打油詩,有談情說愛的,有家長里短的,還有山水花鳥。但最後,他開始念喪氣歌,從一月一開始,一直到九月九。

    然後又是一遍九月九,這三句半的詩詞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戎策忽然貼近牢房,雙手緊緊抓著鐵欄,似乎想將那兩根粗壯的欄杆掰斷。

    他認出來了,這人便是當年的草原王子巴魯音,大姐的未婚夫。喪氣鬼說過,他和草原王子有過爭鬥,也許從那時開始,這曾經的王子被吞食了精氣,成為了失心瘋。戎策雙手顫抖,緊緊盯著牢中之人。

    「你喜歡過她?你怎麼說的出口!」戎策憤怒,如果不是和蘇克斯族聯姻,大姐何至於被喪氣鬼誘惑自殺。

    周子敬已經回到了監獄之中,看到戎策趴在牢門邊緣,神色驟變,上前一步抓住他肩膀,將他扯到三步遠的地方。戎策仍然試圖衝過去,他覺得自己才是瘋了的那一個:「你他媽就是個混蛋!自私!懦夫!若不是你,她怎麼會死!」

    「出去!」周子敬冷著臉,將戎策拽向監牢門口。

    戎策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罵完的瞬間,他捫心自問,他真的能怨這一廂情願的王子嗎?如果說懦夫,十三歲時躲在樹後面,戰戰兢兢任由大姐拔劍自刎的他才是懦夫。他有什麼立場指責巴魯音不作為。

    落草文豪用詩詞書寫心中悲憤,去質問蒼生。而戎策卻選擇一心求死,去戰場上荒廢青春。

    造成這場悲劇的作俑者名單里,永遠有戎策的名字。

    他卸了力氣,被周子敬拽到門口,摔坐在地上,滿目愁容。孟兆寧已經趕過來,看到戎策這副模樣一直搖頭。

    周子敬沒有為難他,說道:「此事我不會上報,還請戎千戶好自為之。」

    「多謝。」戎策低聲道謝,抬頭時周子敬已經回到了監牢中,不見他身影,反倒是孟兆寧俯身,關切望向他。戎策扯出一個微笑,說道:「義父,給您添麻煩了。」

    「你能走出來是最好,」孟兆寧嘆了口氣,「幼清跟我說了你當年為何跟著太子去北境軍隊。說起來,聯姻失敗之後,巴魯音失蹤,蘇克斯族以此為理由侵犯中原,好在有太子殿下掛帥。我當時只想著,你跟著你大哥,我能放心,不過沒意識到……」

    「義父,」戎策看他自責的神色心裡反倒更加過不去,泛著一陣苦澀,「是我少不更事,讓你們擔心了。」

    孟兆寧將他扶起來,說道:「後來你病了,幼清接到信之後立刻從西漠趕到北境軍營去看你,時間緊迫來回又耗了兩日,去見你只有一個晚上。聽他說,你迷迷糊糊講了很多心事,好在他悉心照顧你,給你開導。你啊,記得多關心關心你師父。」

    戎策雙拳緊握,他只記得,那天晚上有人陪他聊天,告訴他,黑暗不會是永久的,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只要他站在陽光下,就能看到山水如畫,能看到碧海藍天。

    「義父我先走了!」戎策拔腿就跑,「借我匹快馬!」

    楊幼清在書房將最後一本卷宗簽上名字,然後吩咐李承去歸檔,終於完成了今日的工作。李承剛走,戎策破門而入,然後不等楊幼清罵出聲,自覺地退出去,敲敲門,再走進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