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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太祖有規,佐陵衛與朝廷御史——葉煦州南下用的是御史的身份——同行,距離應大於一百米,卻又必須在彼此視線內。
要說是官道上好說,隔著一百多米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旦進了山林,或者進驛館休息,再或者趕上大霧天、下雨天,戎策就只能痛苦地撓頭。
白樹生說:「你跳到樹上去不就看見了?」
戎策答:「好主意,你上去吧。」
葉煦州一板一眼的作風讓戎策懷疑,世界上怎會有這樣刻板的人。但是他也明白了為何皇帝陛下會選擇這人做儲君——他聽話。葉煦州無論做任何事,都依照著父皇的指令,從沒有過半點抗拒之心。
即便葉煦州看欽天監仿若腐朽的爛冬瓜,他也不會將這爛冬瓜丟出門,而是放在廚房一角,忍受那難聞的味道。
葉齋在臨行之前,踏著黎明的曙光來到孟家,專門尋戎策。戎策假裝已經離開,從後門翻出去,但是被葉齋的手下戴佗逮個正著,幾乎是拎著領子拽到了霖王殿下面前。
霖王殿下說,拖延三日,如有不測另行通知。
戎策聽他這發號施令的口氣就想揍他,但是義父在隔壁屋裡淺眠,一旦吵起來不好收拾。於是戎策說儘量試試。
怎麼儘量?北朔那麼大點的地方,從京城到霖州一天一夜就夠了。就算是路上休息,馬匹不算優良,最多第二天下午就能到達難民營。總不能戎策抓個戴著伏靈咒枷的小鬼擋在半路,再演一出鬼打牆?
就算太子看不出來,白樹生能看不出來?回去肯定又寫道卷宗里,戎策已經想到楊幼清會怎麼罵他了。
所以唯有一種可能,就是讓難民營中作亂的東西現了原形,最好搞點不痛不癢的亂子。然後戎策一臉愁容去跟太子說,有些棘手,希望伏靈司先入內查看,麻煩殿下等一日。
至於如何讓妖怪搞亂子,戎策有一個現成的誘餌。
「白樹生,過來,」他對樹上的人招招手,這年輕人沒有人管著就容易衝動,一衝動就容易搞得雞飛狗跳,雞飛狗跳之後戎策就有理由攔住太子,「難民營封鎖已有四五日,不可再拖延。你騎快馬,先行去查看,如果是容易對付的妖魔,當即扣押或者誅殺即刻。」
白樹生一拍胸脯:「沒問題!」
「握刀不可太靠後,你用力輕鬆,而對方挑開時亦輕鬆。」楊幼清將蘇渙手中的寬刀拿過來,給他示範了一招簡單的上步前掃。
蘇渙認真點頭,接過刀的時候,楊幼清察覺到他有一絲顫抖,便問:「是不是累了?不過練了一上午,罷了,下午去藏書閣尋戰文翰,讓他教你畫符。」
「當年師兄也是如此練習的?」蘇渙將刀收入刀鞘中,抬頭望過去。
楊幼清看著他仰頭的動作,思緒一瞬飄到了五年前,阿策二十歲的時候好像還沒有他高,現在,楊幼清只能直視戎策鼻尖。每次訓話的時候,阿策都會刻意彎腰或者分開腿站,讓楊幼清可以俯視他。
「阿策最初並非服我做他師父,我便與他說,若是有朝一日能夠用刀傷我,我就放他走。他於是乎沒日沒夜練刀,」楊幼清手握著蒼鋒,拇指摩挲刀柄上纏繞的布條,「時至今日,他依然是我的徒弟。」
「可我見師兄對您言聽計從,怎麼會不服?」
「人都會長大的。」楊幼清想著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忽然發覺這段時間時常會不經意間回憶起那段往事,無論是兒童時相處的一年,還是阿策北境歸來後的日子。林林總總,圈圈繞繞,最後回憶的都不過是一個人。
「您與他感情真好。」
楊幼清收回思緒,冷笑一聲,似是嘲諷:「這些溜須拍馬的小伎倆,你不許跟他學。如若他要你閒暇時間去什麼花樓、樂館,亦不許去。」
蘇渙歪著頭不解地看過去。楊幼清一甩衣袖,自顧自走了。
戎策面前是霖州暗樁的一名校尉。暗樁是佐陵衛早期常用的名稱,後來沿襲下來,但實則他們算是伏靈司在各地的分部。小妖小怪就交給他們處理,同時暗樁還要幫楊幼清收集情報。
此次霖州難民營中的毒物,便是由這個小校尉阿光率先發現的。戎策懷疑他最初混入難民營查看的目的,不過現在毒物的事情更加棘手:「你說清楚,究竟是妖還是魔?」
「這,這屬下也不甚清楚,」阿光撓撓頭,「我去的時候只見到那破爛的都快成腐肉的身體,仿佛是牽線木偶一般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嘴裡好似有無數的蠕蟲。隨後他抓住一人,那群蠕蟲就飛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裡,蠶食血肉,甚至還有骨骼,頃刻間他手中的人,就變成了地上一灘粘液和髒兮兮的衣服。」
戎策聽說西南山區有許多這樣的傳說,毒物會有組織地出動,吞吃目標。這種毒物是低等生物,但若是修煉成妖的可以化作人形,用更加文雅但是更加殘忍的方法吃人。
難不成是一隻修煉到一半走火入魔的妖怪?
或者是被什麼修魔道的人操控著?六十甲子曾是最後繁榮的魔道門派,甲辰都已經字面意思地命喪黃泉,還有哪個山門能夠有如此的高手?
戎策沉思片刻,問道:「你在密函中說這具身體,曾經是人?」
「對,大人,我之前還和他一同領粥吃,但是一夜不見,第二天他就成了怪物。說來也奇怪,他吃完幾個人之後,忽然間開始抽搐,然後倒地不起,我前去查看,他身體裡的蠕蟲竟然消失不見,而地上都是些通往地底的孔洞。我猜是那些蟲子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