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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1:16:26 作者: 炎荒
等楊幼清一五一十講完霖州遇到的險情,孟兆寧誇讚幾句觀察敏銳行動順利,復又問:「你是如何看那刺客跳江之舉?」
「一是遇到追兵慌不擇路,二是故意為之。這就有不同的緣由了,譬如江底有通道可逃離,又譬如水下藏著寶物,再譬如,一個更加大膽的假設——南繹已經知道了降低妖怪究竟是何物,並達成了某種交易。」
孟兆寧聞言微微皺眉,手中盤著核桃窸窣作響,思索片刻搖頭:「聽起來有些荒誕,如若真的有來往,南繹想要舉兵過江易如反掌。」
「但南繹現如今九子奪嫡,且西南馬賊和東海海盜讓他們自顧不暇,也許是在等待時機。」楊幼清雖然不關心朝政,但是畢竟是佐陵衛下屬的監察,消息靈通,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伏靈司創立百年,曾有不下十次探索邱江的嘗試,死傷過百,自先帝時就不再有人敢冒險,」孟兆寧停下把玩那兩顆紅光圓潤的核桃,「你敢不敢?」
楊幼清性情沉穩不會頭腦一熱便去冒險,但是鬼丹、南繹、邱江這些連成一串的線索不得不讓他對那條兇猛的兩國分界線起了疑心。可是,江底的怪物在百年前攔住了開國皇帝葉騫舉兵南下的路,淹沒過百畝良田,吞噬過無數生靈,兇險可想而知。
「容我再調查幾日,」楊幼清雙手交疊身前恭恭敬敬行禮,「此事不可冒進,伏靈司現如今人員緊張,不能再丟失任何手足。」
孟兆寧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逼你,這件事的確有難度,前期準備做足,盡力就好。阿策最近怎麼樣?」
「頑劣如初。」
「他自小瘋慣了,我事情多疏於管教。不過他很聽你的話,七歲那年我將他撿回家,他便跟著你到處跑,直到第二年你去了西域戰場,」孟兆寧回憶起當年那兩個形影不離的孩子,手中的核桃再度轉了起來,「他也嚷嚷著要參軍,我留他留到十三四歲,一個沒看住,他就跟著太子殿下的隊伍出征了。」
楊幼清回想起昨天凌晨賴在他床上不肯下去,撒潑打滾要休假的徒弟就是一陣頭疼:「可惜了,軍隊也沒能磨掉他身上的傲氣,反倒是火上澆油,讓他更加膽大妄為。」
「膽子大是件好事。聽說這次出師考試,他是故意考砸的?」
「算是。」
孟兆寧望著楊幼清的眼睛,讀出了同樣的想法。這小孩分明是不想自立門戶,不願事事自己操心。「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貪戀你的庇護。」
「他缺少的不是愛,而是教訓。」
伏靈司庭院角落石桌旁邊聚集著一圈眼睛發光的年輕人,正中間坐在石凳上嗑瓜子的正是風塵僕僕自霖州歸來的戎策。
有一個總旗擠到前面,半開玩笑半認真問道:「你真制伏了石妖?怎麼戰千戶說你畫的符像是狗拿尾巴畫的?」
戎策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連帶著周圍鬨笑的幾個一人一巴掌:「別聽姓戰的那孫子胡說,誰跟他一樣,畫個辟邪符都要拿本竹簡書翻半天。能用就行,咱們講究的是效率。」
「百戶大人,你真看見到了霖王?」
「那是自然,」戎策把手中的花生皮往地上一丟,捏著花生仁戳了戳石灰石的桌面,「真跟街上說的一樣,跟咱們太子殿下那是截然相反,吃喝嫖賭逛青樓。」
白樹生伸過腦袋來,插句嘴:「你不是也逛?」
戎策將花生彈他腦門上:「能一樣嗎?我嫖過嗎?」
白樹生嘿嘿一笑:「你不敢,監察大人知道了要揪掉你耳朵。」
「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楊幼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本在湊熱鬧的校尉紛紛作鳥獸散,一溜煙跑沒了影。白樹生跑得慢了些,讓戎策踹了他一腳,黑色的官服上留下一個滑稽的鞋印。
戎策望了望滿地的瓜子、花生皮,抬頭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害怕,抓著乾果的雙手背在身後:「老師您不是去找義父了?咱伏靈司可是離京城好幾里地,這麼快就回來了?義父沒請您吃頓午飯,慰勞慰勞?」
「油嘴滑舌,」楊幼清從袖中摸出一道三折的文書,「今天起你就是正五品千戶了,以後行事要更加小心謹慎,尤其是要給後輩做榜樣。」
「還以為有什麼儀式,三叩九拜的。您這一句話就給我升官了?」
楊幼清把伸出去的奏章又收回來,戎策接了個空,抬頭帶著怨念看他。「你以為伏靈司如同軍中?說到底是你是佐陵衛的人,皇庭暗衛,特務機構,懂什麼意思?」戎策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楊幼清又說:「腰帶解開。」
戎策點到一半的頭停住了,他看著楊幼清,兩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兩朵紅暈,接著結結巴巴說道:「這不好吧?」
「混小子你想什麼?」楊幼清抓住他耳朵狠狠一擰。
下一秒,白樹生在後院聽到了某人悲痛欲絕的慘叫聲。旁邊掃地的小校尉茫然抬頭,白樹生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膀:「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戎策一邊揉著耳朵一邊扶著背在背上的血刺。楊幼清把他腰上的紅色皮革腰帶抽下來,再拿出一條同款式的暗紅色腰帶給他繫上,復又取下原本掛著的玉佩,找了個不妨礙他動作的位置掛好。
伏靈司制服都是繡著鎮墓獸暗紋的黑色長袍,但是腰帶各有不同,監察、副監察皆為玄色,千戶為暗紅,百戶、總旗為赤紅,再往下的校尉是草黃色,以此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