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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4:01:52 作者: 白嘉軒
    每拍一部片子,就要有大量的衣服, 群眾的,主角的, 也別說這種耗時幾年才拍出來的一部片子。

    但是導演背後的投資方一天不破產, 一天扔願意給錢無底洞, 跟著劇組的員工他們就有一天的飯吃。

    所以, 劇組在哪兒拍, 就跟著上哪兒過日子。

    片場的戲服需要洗, 這些工作都壓在了新來的那些片場新員工身上。

    有好一些人偷懶, 且欺軟怕硬,叫那個人幹活,去把幾個月的全部衣服洗了。

    葉涇渭也沒有理由拒絕,把幾個房間的衣服一輪輪地搬出來,搬到洗衣房的院門口洗。

    他長搓短揉,用洗衣粉去泡,在洗衣板上磨。

    片場的員工在院門前偶爾人走人來地忙動著,各有各人的事情做。

    葉涇渭垂著頭,把衣服上的水擰去。

    有個人經過,看到他在洗戲服,然後那個人問他東西來,「你服裝部的?」

    葉涇渭抬頭間,看到了他。

    他身形挺拔,又有些青年的瞿瘦,時常在片場穿著普通的灰黑白的衣服,一眼遠遠看,准能找出他的身影。

    葉涇渭被那張美貌怔了怔,搖搖頭。

    「你攬的活兒?」江浸川問自己道。

    葉涇渭看著那個人,覺得要一時錯愕過去,也怕自己露出了非分的神情,低過頭,手上洗衣服的動作繼續,「沒,沒什麼的,」

    葉涇渭看他走了,繼續倒洗衣粉。

    他桶里沒有多少水了,需要再去裝滿回來,於是他正要起來裝水時。

    一桶水提來,那個人走了。

    一會兒,又提了一桶,放在他旁邊。然後走了。

    整整十一桶水。

    葉涇渭受寵若驚。

    晚上的時候,有一個房間要做一個臨時的地下電影播放場,要播一個片段,需要要找群眾坐在演員的旁邊,一起觀看老舊放映機放映的影片,房間小,群眾夠,光線暗,氛圍足。很好的文藝片氣質。

    葉涇渭與許多的片場員工被找來坐在了長板凳上,他有些困,在打著瞌睡,那時候快夜裡十二點了。

    機器要拍他們的臉,透過背影,拍斑駁的牆上的放映機投影電影。

    他正半闔著眼睛,身旁像是坐下了一個人。

    葉涇渭當時坐在了偏後的位置,機器掃不過來,演員也不會挑那個位置坐的。

    以為是別的片場同事。

    葉涇渭還是怕耽誤了拍戲,萬一鏡頭掃到他、浪費了鏡頭怎麼辦,然強打起精神,一邊問旁邊的人說,「機器只是拍我們後腦勺吧?」

    旁邊剛坐下來的那個人淡淡,「正面也有,」

    葉聽說了,連忙挺直了一腰板,老老實實地坐好。他一天活下來了,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還沒下班,早已犯困。

    不說別的,腰是直不起來,眼皮努力地睜著。

    很努力地融合進去看電影的群眾中。

    那個人稍看到了他,葉涇渭很像那種舊時候看牆上戲的人,沉湎進去,又有些小小稚氣的模樣。

    導演走過來,走進他們這一排中,在葉涇渭旁邊停下來,葉涇渭嚇了一大跳,以為導演找他問題。

    結果導演跟他旁邊的人說了幾句,然後離開,重新操作機器。

    葉涇渭向他旁邊的人看去,只見他身姿很高,坐得也與旁邊的人格格不入,是那種獨特氣質,連坐在一起看電影,也是孤清冷傲的。眼睛,眉骨,都是電影那種質感。

    那是江浸川坐在他旁邊。

    葉涇渭心裡想,要是他睡在旁邊也好。

    這場拍了很久,後面只剪了兩個鏡頭進去畫面里。

    喊卡後,葉涇渭坐著,周圍的群眾要散去,離開,走動,江浸川似乎也在等人潮散去,再做起來離開打算。

    兩個人坐在一起。

    「你今天很累了吧,」那個人小小聲的。

    江浸川看看他,覺得更累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自己。他說,「還行,」

    那個人像是點點頭,人潮散去了,他也站起來,跟著人潮一起消失在剛才集中擁擠的小空間裡。

    江浸川看他融入群眾的背影。

    不明的情感。

    他也站起來,離開了。

    快要下班的時候。

    所有人都特別的困了,本來今晚要拍夜戲的,但有個演員狀態太差了,反覆被罵,夜戲沒拍下去,於是提前收工。

    機器收起來,蓋好鏡蓋和防塵布,葉涇渭還要等劇組關了門才能走,於是趴在某個機器邊上等人走去。

    放工是開心的,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者取水壺,或者取自行車。

    那個人趴在那裡不小心地睡著了過去。

    很多人放工,拿上自己的東西,盒飯,包,離開片場,燈一片片地暗下來。

    江浸川在門口,看著很多人離去。

    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月色很白,很濃,但是投在地上,卻很散,很清的顏色。

    他踩在月亮下自己的影子上,稍微腳提起,影子移動了一下,風很細,遠處歌劇院的電影可能在散場,播著離場的音樂。

    那個人出現,是最後一個人離開片場的。

    出來的時候。

    有人就在燈影下,路燈很細很高。

    「hi,」葉涇渭很欣喜地打招呼,又遇見他了,可以一起「同路」了。他打招呼是很意外的,完全想不到竟然可以「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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