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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53:54 作者: 雨聲百穀
    旁邊的家屬還在說著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些幫助恢復的方法,她手下的動作沒停,一言不發,沒直說這些其實都只是無用功。

    可是患者家屬不依不饒:「護士啊,他醒來的機率是多少?」

    薛樂銘問得有點小心翼翼。

    護士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答:「腦死亡是不可逆的,生存機率很小,你還是要做好準備——」

    薛樂銘急了:「生存機率小......可是您看他好好地躺在這兒,我一直看著呢,呼吸也有,體溫也有,心跳也正常的,怎麼會呢?他應該不至於生存不了吧。我知道腦死亡就是死亡了,我今天是查過了。可是我看他一直情況看起來還好,是不是算是特殊的呢?就是假設生存了,您看醒來的可能大嗎?或者生存下來的可能大不大?您直說,我都能接受。」

    護士說:「明天張醫生再和您詳細談吧。」

    家屬口中所說的有正常呼吸,全是靠呼吸機來維持的。

    接受不了腦死亡就是死亡的家屬很多。今天白天,張醫生在給他們說這件事的時候,患者外地趕來的父母,和這個前來照看的朋友都無法接受,堅稱他一切都正常,怎麼可能已經去世了呢,死亡了呢?維持他的生理機能,怎麼會是資源浪費呢?經過勸導,幾個家屬暫時將患者目前的狀況理解成了『植物人』。

    他們總覺得還有機會。

    這是正常的。

    腦死亡患者的家屬,大部分都會選擇強行挽留患者的生命,過一段時間之後才會接受事實。這個時間有長有短,有的幾天,有的幾個月,要看家屬的心態,醫生的引導,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客觀條件,患者的家庭條件。

    作為醫生和護士,應該做的是引導家屬理解腦死亡的概念,而非強行宣布死亡。

    護士離開關上門的時候,看到病人家屬正小心翼翼地把耳機放在病人耳邊。

    薛樂銘的手機里,放的是一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他這次插上了耳機,應該影響不到其他人了。崔陸的頭上套著呼吸機,薛樂銘只是把耳機放在他的耳朵邊。

    這首歌是他大學畢業的時候唱的,他還記得,那時候崔陸坐在第一排。這首歌,他是唱給他的聽的。他一直存著音頻......他知道他也一直存著。

    薛樂銘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重症患者的病房位於高層,站在這裡,看得見月亮。

    他又返回到床邊。

    崔陸靜靜躺在床上。

    崔陸的父母是今天白天趕來的。大學的時候,他們兩個關係很好,他去過崔陸家裡幾次,兩個老人都對他還算熟悉。白天兩個老人陪護,到了晚上他來接班。

    他看著崔陸,突然開口:「小陸,你記不記得那時候,晚會結束了,我們一起往回走。」

    話說了一半,他停了下來,低著頭,看著醫院病床上潔白的床單。崔陸的手放在上面,毫無血色。那個時候,他走得靠後一點,就像現在這樣,一直盯著這隻手。真想牽上去啊......可是他始終沒有積蓄足夠的勇氣。他後悔啊,他那時候,怎麼就沒敢上去呢,怎麼就沒把話說完呢。

    耳機中放著聲音很小的歌。

    能聽到的吧?能聽到的吧......

    他悄悄地擦了擦眼睛裡的淚水。

    第141章 離開(2)

    *

    六樓往上,樓道里明顯發生了變化。樓梯變得又黑又窄,到處都貼的是小廣告,聲控燈灑出的亮度也不再亮堂,而是變成了蒙了一層黑的黃。

    「這兒的樓就好像許多人的記憶中的家融合在了一起。」

    七層的房門關著,但是沒有上鎖。

    唐澤進屋子看了一圈,裡面沒有人,空蕩蕩的。家具也變得有些霧飄飄,唐澤伸手摸上去,桌子像奶油一樣融化了。

    「感覺這棟房子變得有些不穩定了。」唐澤把自己的手從已經化成霧的家具中抽出來,問王若凡,「你在這個樓里見過其他人嗎?」

    王若凡趴在他背上,聞言搖了搖頭,想到對方可能看不見,又說:「沒有。我一直都在房間裡。」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聽的出來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唐澤背著她,並不覺得重。那種背著東西的感覺很明顯,可是也不會給他造成壓力。

    在探索這個房子的過程中,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背上的人說著話:「你知道怎麼...額,怎麼出去嗎?」

    她看起來太過消沉,唐澤怕一個不留神,她也化成白霧消散在這裡。

    他沒有對那對夫妻許下什麼承諾,也沒有必須要把誰帶出去的義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只是,萬一呢?萬一他們都能活下來呢?

    王若凡說:「出去哪兒?」

    「外面的大霧。」

    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了七樓,往上走,來到了上八樓的拐角。王若凡透過窗戶,看到在小區之外濃厚的白霧。她愣了一瞬,心裡湧起一股很奇怪的感受,似乎是什麼牽動著她走進去一樣。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我沒出去過。」

    八樓的景象再一次發生了變化。任誰都看得出這樣的八樓,絕對沒辦法和七樓連接在一起。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拼積木,兩個長方形的木塊,呈十字疊加,不可能有不違規的建築被建造成這樣。

    踩上最後一級台階,迎面而來的是洗手間。門大開著,裡面是兩排水龍頭,再往裡應該是廁所。唐澤走上八樓,往右看,入目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腳底下是看起來很廉價的大理石磚,燈光昏暗,盡頭是一扇窗。兩側,一扇一扇黃色木門對面而立,每一個門的上方都掛著掉漆掉得五花八門的刷白漆銅製門牌號。門上,清一色貼著三張紙,一張是名單,上面標清楚床位和名字,另一張是值日表,再一張是宿舍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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