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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53:54 作者: 雨聲百穀
    「你家那邊吃得太清淡了。」唐澤看著鍋里燉的蓮藕湯,很懷疑老莫是不是把配料記錯了,「上次那個都不好喝。」

    老莫說:「上次是你鹽放多了。」

    唐澤做豬肉燉粉條的時候,喜歡放很多粉條,這不是因為他心疼豬肉錢,而是單純喜歡吃粉條。他挺喜歡做飯,不過,他也儘量控制自己做飯的次數,這是因為他想要把大部分時間放在複習上。偶爾他媽媽給他打視頻電話,兩個人聊一聊最近發生的事,兩個人都不是熱絡的人,每次大概能聊不到十分鐘。爸爸作為背景板走來走去,喝水,拖地,靠在沙發上看手機,盯著電視,有時候湊過來看他兩眼。

    媽媽說:「給你郵了點酸菜過去。」

    唐澤:?

    「咱家酸菜還沒吃完啊?」

    「沒呢啊,都擱冰箱裡凍著呢。」

    於是唐澤又可以做酸菜燉豬肉,他自己做出來味道不怎麼樣,媽媽發微信問他酸菜好吃不,他說他做得不行。

    媽媽於是又寫了個菜譜過來,唐澤按著做了一次,能比之前好吃一點。

    做菜,洗肉,切肉的時候,手插到肉里,那種軟軟的、生肉的觸感,偶爾讓他覺得恍惚,手扣開血肉的感覺有點粘膩,肉放在袋子裡,從菜市場拿回來,就在紅色的袋子裡留下一個紅色的血水積成的角,尖尖的角,放在光下,紅彤彤。手上留下的血腥味,在吃完飯後好像都留在手上。

    每當這時,他就會覺得自己曾經把手插到一團腐爛的肉里,那團肉和他一樣高,兼具著蛆蟲亂爬的腐敗和肌肉跳動的生機,他拼命地扒著那團肉,手被抽出的肌肉裹著,青筋、骨骼、跳動的肉的觸感仿佛仍然黏在手上,他不知道是想把手拔出來,還是想摳出什麼東西,這可能是他曾經做過的某一個噩夢。

    唐澤喜歡在晚飯之後去散步。

    晚上吃完飯,他隨著人流走到江邊,這裡的水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河水還有江。唐澤跟隨者人群走到江邊,夏天已經到了,好多大爺都穿著汗衫,唐澤站在江邊,儘量遠離人群,當然這是無意識的舉動,唐澤看著人群,雖然他離得不近,但是還是好像聞到了汗味。夕陽鋪滿了江面,波光粼粼,好像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一想到這點,唐澤覺得有點點噁心,夕陽落在他身上,好像被血潑了滿臉。唐澤想用一個其他的東西來形容,一個好的東西,積極向上的東西,想了半天,沒什麼好的,他想自己不適合做詩人。

    散步回去之後,他有時會買一瓶可樂,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買可樂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也買可樂,但是大概會想一段時間,到了便利店裡也會稍微想一下,現在他也不用想了,直接過去,看到可樂就買了,這是因為他不用為房租發愁,這是一個很好的轉變,回去的路上,唐澤心情不錯,哼起歌來。

    到了晚上,他可以沉下心來做題,這個時候店門已經關了,不會有任何人進來打擾。唐澤沉浸在結構力學的知識里,感覺自己充滿了決心。等到了睡覺的時候,他就會感受到一種『解離』感,這是他在病院聽說的名詞,對於當年的他而言,解離是突然驚醒後發現自己遊蕩在午夜的大街,怎麼出來的,出來多久了,一概記不得。唐澤來來回回入院七次,當年最後一次出院之後,醫生已經告訴過他的症狀已經完全消失,雖然精神病很難治好,但是唐澤就是治好了,醫生象徵性地給他開了一些養身體的藥,他沒有像他的一些病友一樣持續吃藥治療,他懷疑這是因為醫生根本把他的病判斷錯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記錯了,他也懶得去探究這些。白天的時候這些東西被陽光曬化了,雪糕一樣流到了地上,髒兮兮的,黏糊糊的,到了晚上的時候捲土重來,躺在床上失眠想起這些的感覺,就像下床喝水光著腳沒踩著鞋一腳踩到白天化了的雪糕,黏了一腳。

    此刻,躺在床上,面對這種不真實感,虛無感,做夢感,非現實感,解離感,他懷疑這只是一種自己對於自己的心理暗示,或者乾脆就是『夜來非』。為了緩解這種感覺,有時候,他會把窗簾拉開一個角,但是只能看到高樓大廈,偶爾還有車鳴聲,穿牆過來後變得模模糊糊渾渾噩噩。走出去就能看見月亮,它像冰箱裡一塊油膩膩的肥肉,因為溫度下降而凝成黃色塊狀物的脂肪凝在上面。

    於是他又躺到床上,幸好如今他的睡眠不錯。有時候唐澤會想要提起刀來戰鬥,活在那裡和活在這裡只是被不同的怪物追殺,區別是死得快點還是死得慢點,這是他很不想承認的渴望。他還會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以前上班的時候吃飯的時候聽同事聊天,結婚離婚學區房老公不回家兒子學習不好小唐你怎麼不找對象,和一個小哥每天都在樓梯口碰見有時候他說材料難寫小哥說公司給配的電腦就是垃圾今天又內存溢出,樓下食堂做得炸雞一流現在想起來都饞得直咽口水,晚飯每次都做多要不要買個小冰箱,張哥什麼時候回來他是好吃甜口還是咸口,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腦云云,失眠的時候,人就是會想一些有的沒的,夜晚陡然增長的焦慮和抑鬱讓他有些瞧不起自己。

    好了,現在他該睡覺了。

    第89章 朋友們

    門口站著一個人,探頭探腦往裡面看。

    唐澤正做題,一抬頭,是凌厲。

    衣服還是寬寬鬆鬆,不過好像稍微胖了一點,頭髮剪得很短,手插著褲兜,站在門口往裡面望,稍微有點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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