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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53:54 作者: 雨聲百穀
尚未看出什麼名堂,從幕後又整整齊齊上來十幾個慘白的紙人,三人一列,抬手移步動作幅度均是一模一樣,一列一列地走至台前。它們穿著一身純白的衣服,烏黑的頭髮似乎有些濕噠噠的,長及腰側,撐著殘破的舊紅傘,臉上帶著白面具,上面沒有流出來眼睛的窟窿,一白到底,只有一朵朱唇塗得鮮紅,在慘白和灰暗的紅傘中,這艷紅的嘴唇非常抓人眼睛,一看上去,算不上嚇人,只覺得詭異。
紙人們體態輕盈,動作靈活,走著小蓮步,繞到了台前,若不是看到它們露在白袍子外面的假手,只怕會真把它們當成真人。它們站定後,咿咿呀呀開始唱了,雖然只有一個聲音發出來,但是所有紙人都做出唱戲的姿態。
唐澤豎著耳朵,但是還是沒有聽懂,只能聽出來唱得是南方話,而台上只是這十幾個慘白的紙人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也沒有互動和場景能供他猜一猜。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做英語聽力,只能聽懂幾個簡單的詞。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來了:「好聽嗎?」
這聲音有些稚嫩,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唐澤被她突然出聲驚了一身冷汗,沉默了一下,繼續假裝沒聽見,不作回答。
這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唐澤覺得自己左肩膀一涼的同時,聲音就在脖子的左後方響起來:「好聽嗎?」
話語間帶來的陰風吹在耳朵上,唐澤一陣惡寒,在樹林裡看到那個小女孩,充其量到他的腰,是怎么正好對著他耳朵說話的?唐澤忍住不去想像小女孩脖子蛇一樣身上,腦袋湊到他旁邊的場景;也拼盡全力讓自己一動不動,不要讓自己瞥到後面的那顆頭。
他覺得自己左邊胳膊冰一樣冷。
「好聽。」他死死盯著前方的戲台,硬著頭皮說。
這時候,戲台上所有紙人發生了變化,白袍子裡面滲出了血,染紅了袍子的下半部分。鮮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下面流著,浸濕了簡陋的戲台。
坐在第一排的大哥大姐們還是一動不動,絲毫不怕血濺自己身上。
「你怎麼想?」
身後傳來第二個問題。
「...想什麼?」思考之後,唐澤覺得還是要把出題老師的意圖明確一下,於是鼓起勇氣低聲問。
身後沒有聲音,唐澤後腦勺的雞皮疙瘩卻慢慢被激起來了。他看著戲台,過了幾秒,才慢慢地說:「我真聽不懂啊,它們唱的是方言啊...我老家不是這兒的。」
唐澤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張哥要掌握那麼多語言了,這年頭掌握多掌握一門語言是多麼地重要。
身後的厲鬼似乎也無語了,半晌無話。然後,唱腔在身後響起來了,是身後的小女孩在用普通話為他清唱:
「
山嶢溝下野草青青
舉目四望只見天黑
本應該盈盈笑語日日慶
哪知道愁腸百轉夜夜悲
天公你無眼呀——————
只因他要添丁
不做人來做盜賊
白頭尋女淚已瑩瑩
萬里之外正賣肚皮
東奔西走不遠信命
幾番奔逃雙腿已廢
氣若遊絲身似浮萍
眼既哭瞎只剩苦悲
.......
」
她唱的時候,戲台上紙人的表演依然在敲鑼打鼓地緊密進行著,但是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成了背景音。這一片天地,似乎只有身後的清唱聲。雖然用的是普通話,但是還是帶了一種特有的軟糯。
她唱完了。
唐澤遍體生寒,在她唱的時候,自己感覺不能呼吸,而且仿佛剛從冷水中過了一遍,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好像被人按進了水裡。
「你聽懂了嗎?」
唐澤忙不迭地點頭:「懂了,懂了。」
「好聽嗎?」
唐澤猶豫了一下,每次回答這些問題,都覺得自己行走在鋼絲繩上:「...好聽。」
台上還在表演,戲台上的唱腔逐漸急促,紙人動作也越來越焦躁。
身後的聲音還在貼著他的耳朵解說:「新娘子腿被打斷了,從此以後只能趴在地上走了。這個家裡的人為了懲罰她三番四次逃跑的行為,在她身上鎖了一根鎖鏈綁在院子裡的樹上。村子裡的人雖然也有看不過眼的,為了讓自己家買來的媳婦都聽話,也都默許了他家的這種行為。」
「買來的人,不給飯吃,毒打幾頓,再烈性子也都會慢慢學會聽話了。可惜這個還真是個硬骨頭,跑了又打,打了又跑,關了幾個月竟然發瘋了,把自己生下來的小孩都掐死了。」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你說,她是不是瘋了啊——」
唐澤硬著頭皮說:「不是。」
「她每掐死一個小孩,就接受一次毒打,不給飯吃。村子裡的人都跟沒看見一樣...」身後厲鬼的聲音依然柔和、安靜,一副好嗓子,很適合來唱戲,可是這副甜美的聲音卻說出來無比恐怖惡毒的話:「你說,他們是不是都該死呀?」
唐澤一瞬間仿佛大腦缺氧了,頭痛欲裂!
瀕死之際,那種窒息感突然遠離了他。唐澤拼命地喘氣,頭上汗如雨下。不,不對,怎麼會有這麼多水,就算是出汗,也沒有這麼多水——
唐澤驚慌地不斷擦著頭上冒出來的水。這水冰寒徹骨,不消片刻,凍得他額頭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