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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44:21 作者: 貓猹狸
土御門光看著略顯不安的辛守,斟酌字句。
辛守出生於這樣優越的家庭,從小並非沒少得到關愛與培養。若要出一本《投胎學》,他恐怕是其中最佳例子。
但他依舊極度渴望愛。
然而擁有權力和財富就必然能擁有幸福嗎?
辛守的父母是不負責任的父母嗎?
不,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們當然都愛這個孩子,用他們認為對的方式養育孩子。但是辛守覺得不幸福。
這個世界上又何止千百萬個像辛守一樣的孩子。他們童年不能稱之為不幸,但是會依舊對幸福感到饑渴,卻始終在幸福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土御門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輕輕拍了一下辛守的肩膀,說:「你要做的是儘量讓內心充滿愛和希望,然後默默等待。」
辛守跪在座布団上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陰陽師的意思。他站起來,抬頭望向酷暑時節濃烈的藍天白雲,一步步追著走在前頭的修復師和陰陽師走出神社。
三太子自霓虹修硯台回來後更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這變化讓辛先生又叫來姜周行和剛走出山海大樓的諦聽化身的鹿鳴來看看兒子是不是去了次外國又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
鹿鳴笑嘻嘻地對辛先生說,放心吧,令公子如今的身份,別說「髒東西」就是「大妖怪」都是不敢的。
「畢竟,辛守是得了一半戰神神魂的人。」
鹿鳴的話終於安了辛先生的心。
於是那個燙頭髮畫眼線,神神叨叨,開口就愛戳人肺管子的小瘋子消失了。
自然,辛守依舊不假顏色,不愛廢話,因為熬夜做實驗時常掛著兩個黑眼圈。但他不會再裝模作樣去放浪形骸,也不會故意說找打的話來博得關注。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事業上,一周7天,每天朝十晚十二,似乎從不離開實驗室。除了春節三天假期和每年暑假為期一周的年假。
外人會覺得很奇怪,他的年假每次都會去霓虹,目的地都是山口縣。
他去看的是葉落夕的憑體。
清水崇史其實當年只花了3天時間就把硯台修復完美。但是葉落夕被擊碎的靈體卻沒那麼容易恢復。
年復一年,辛守從反叛不羈的青年變成沉默穩重的中年人。
土御門光曾經溫柔地勸說過他,有可能葉落夕醒來後也是有缺陷的,也許會神志不清,也許肢體會有殘疾。
「但是你還是要抱有希望,不能因此灰心。我相信你在做實驗的時候也是在不斷失敗中尋找問題,修正方法甚至是方向,才能獲得成功。記住,他能感受到你的愛。」
土御門光沒說的是,愛是葉落夕用自己的命給辛守下的「咒」。希望能用愛的鎖鏈拴住這頭狂野的小豹子。
而辛守也沿著葉落夕規劃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
辛守本科和研究生都是物理方向,直到博士才改方向做生物研究。當初轉行是因為辛守是在原實驗室人緣差到混不下去,又不想像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回國,不得不加入唯一接受他的華人教授的生物實驗室。那時他對生物學沒有一點了解,沒修過生物課,連DNA和RNA的區別都不知道。
生物和物理的研究體驗也完全不同。做物理研究,經常是自問自答,得到的結論也總顯得脫離普羅大眾的認知範圍,因此沒多少人關心。
生物研究卻不一樣,因為生物跟我們息息相關。大家都關心健康,很容易產生社會共鳴。
辛守發覺人類對生命的認知有諸多空白。辛守在失去葉落夕之後,這讓他對生物領域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期待,期待自己能夠去填補空白。他投入了滿腔的熱情以期能夠做出最大的貢獻。
陰差陽錯間,辛守無比感激當年的走投無路讓他在冥冥中獲得了更好的機會,能將更多的愛回饋到葉落夕身上。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神社本殿,找到熟悉的負責人,帶他進入本殿內陣。這裡供奉著作為祭祀對象的「神體」。在神體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製作的劍、鏡、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這些年,除了皇家三神器,前面還多了一個小祭台,上面放著一塊金繕過的硯台。辛守摸出手帕擦硯台上不存在的灰塵,輕聲問他同一個問題。
「今年,你能回來嗎?」
他輕輕摩挲著硯台光潔細膩的表皮,輕笑了一聲。
「我今年獲得了『麥克阿瑟天才獎』,雖然不是唯一的華人,也不是最年輕的華人,但我覺得還是挺值得驕傲的。我想你會開心,畢竟你眼光好,小時候只有你說我是小天才。」
他說他的實驗室的超解析度螢光顯微鏡研究又獲得新突破——雖然可能還沒可能問鼎諾獎。他笑了一下,又解釋了這個發明的偉大在於突破了光學顯微鏡的衍射極限,又能彌補電子顯微鏡真空環境下,生物無法生存故而無法觀測生命運動的缺陷。
這種技術使我們可以觀察到細胞內細胞器、病毒如何影響細胞等生命活動過程。
「你不是要我得到諾獎才肯出現吧?這個獎只頒給活人,有一大群土都埋到鼻孔的老傢伙等著呢!就算我有希望,但那時我可能已經是耄耋老人了,你卻還年輕英俊。你要對我公平一點。」
神社宮司每年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千里迢迢來這裡,單膝跪地,用哀傷的神情對一塊破碎過的石頭絮絮叨叨說很久的話。他從這些年來的交往知道男人並非話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