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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你陪我?宋玉,刀山火海,你拿什麼陪?憑你不敢袒露於人前的心事?」扶桑笑得諷刺:「還是只為了叫我在此刻放下屠刀?」
「……你也怕滅世嗎?」
「我說的都是真的。」宋玉無法,又近前一步,「你不要不信我,即便我沒能給你看我的真心……扶桑,就算我不是真心,宋玉也是真心的。」
緊要關頭,他終於露出破綻。
「扶桑本是明光之所在,你是天下的希望,不該於此同邪魔同流合污,它們何嘗配?」
「即便世上沒有一個人救你,扶桑,還有宋玉,宋玉不敢自詡君子,卻與你有君子之約,真心三二兩,未能與你兩三錢,只不過因為少不更事。」
他說了這麼多,犯了須彌忌諱說出真相,不再以宋玉自居,懇切到這種地步,扶桑卻忽然笑了,很蒼涼地勾唇:
「你走吧。」
宋玉咬牙:「你信我,這些話是真心的!」
當空幾道驚雷,雲層烏壓壓。
扶桑信了他真心想叫自己迷途知返,也信了他說的話——他眼中突如其來的愛意敬重自然不可能不是對自己的,儘管提及扶桑是明光之所在的時候有一瞬間很像是傾慕。
憎惡尚且能在一夜之間成型,可這樣的喜歡卻不會。
這些喜歡沒有成千上萬年的掙扎,怎麼積澱地起來?憑他做的那些,怎麼會得到宋玉這樣的眼神?
他只是怕自己在這裡入魔,將人間扯進深淵罷了。
他看的人,愛重的,並不是自己。宋玉並不是因為真心實意愛他或者憐憫他,他愛的另有其人,在意的另有其人,這不是宋玉,不是他要的那個宋玉。
「既然你不是他,那麼你說的就不算。」扶桑嘲諷勾唇:「我是可憐,卻不要嗟來之食,假的就是假的。」
他要救的人從來都不是百里扶桑,另有其人。
天幕中升騰起金光,崖下風雨哭嚎,刺眼的光從上空罩下來叫人睜不開眼,這一幕這樣熟悉,裂骨之痛還沒平息,赤水奔流了多少年,他的殘骸就被沖刷了多少年,從沒有止息過,被絞入其中是怎樣的感覺宋玉深有其感,太疼了,數千年來他沒能安息過,也並不願意眼前這人嘗到。
宋玉心裡發涼,深覺今日沒有退路,扶桑望著天際,又說了一遍:「你走吧。」
走不了的,退無可退。
宋玉沒動,終於,又摸上青鬼面具。
他說:「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扶桑,宋玉與你少時相交,不能說歡喜你如何,但我有一道機緣,你我忘了今日前塵,我們重新相交,重新相識,宋玉再來從頭與你相識,知交還是愛侶,宋玉扶桑重新來過,可好?」
三次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下,他唯恐自己一時迷失以死相逼地作弊要尊者饒了自己,尊者也默許他迴避,聽他三兩句花言巧語的裝可憐就給他出路。
然而自師尊賜劍給他那日,給他劍名問心那天,就要他問心無愧,問心無悔。
扶桑見宋玉拿起他珍重至極的那張面具,平息心跳瞬息就咬牙閉眼當空揮劍,將那面具一斬為二,宋玉說:「你說宋玉不敢給你看真心,宋玉就剖給你看。」
也剖給尊者看。
龍潭虎穴身死道消尚且不避,我不信我會踟躕,也不信上蒼會接著叫我錯過。
扶桑睜眼在五歲生辰前一個月,永安侯世子剛進宮的時候。
第112章 保重啊,扶桑
三殿下扶桑坐在轎輦上,自拱橋過,牆根底下一個小蘿蔔彎腰撅屁股,在刨螞蟻窩。
三殿下稚子之歲面上已有厭世之色,他生來如此,宮裡的人私下都說三殿下這輩子恐怕不會笑了,是一輩子的冤家。
一輩子的冤家聽到哼哧哼哧的聲音,稍稍扭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一身灰撲撲衣裳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小孩,屁股對著拱橋這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伺候三殿下的人都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準則,發現三殿下望了牆根下一眼之後沒什麼反應地收回目光,也沒打算關心三殿下對什麼起了興趣,便已經打算結束這一天三殿下『在外面散心』的行程,帶他回去完成下一個晚膳的任務了。
而轎輦下了落霞橋,三殿下又看了一眼牆根底下,這回從永安侯世子側面的月亮門路過,經過月亮門,三殿下看清楚了那小蘿蔔的側臉,也髒兮兮地,手裡拿著一根小棍兒正在捅花園裡的泥土,掏土掏地專心致志。
身邊的管事見三殿下頻頻扭頭,喝了牆根底下那小兒一聲:「哪裡來的不長眼的小兔崽子,成日裡不幹活來御花園偷懶?叫什麼名字,待我知曉告了你的管事!」
永安侯世子扭頭過來看到那太監皺著一張老臉,於是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在說我?」
月亮門後面打盹的成風驚了一下,睜眼看到眼前一隊人,自家世子正被詰問,想起被囑咐過在外面要看好世子別叫他欺負人,也別叫他被欺負,於是挺起胸膛鼓足了場面以防宋玉吃虧:「那是我家世子!永安侯世子!」
又為了顯得有氣勢成風特意拖長了音調,稚氣之外有點強裝厲害的可笑,不過這名號是有用的,那人一聽永安侯世子便告罪,又看到宋玉身上飾物非同一般,果真是他瞎了眼,說原來是永安侯世子,他有眼不識泰山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