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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明月儀沒開口,沉默聽他們有來有往,時序於是心虛了:「酒……先不要了。」

    明月儀嗤了一聲,不知道是贊他識時務,還是笑他沒骨氣。「不要了嗎?」

    「久病未愈,先……」時序埋頭沒敢一口氣說完,訕訕道:「不喝了。」

    嘗到人間的滋味,哪怕一杯白水也值得咂摸,明月儀看他吃飽喝足,愜意又帶點自我欺騙咂摸杯中白水,問:「還冷嗎?」

    「不冷了」

    時序以為要回無妄河,隨明月儀站起來,自覺抓住明月儀衣袖,等他帶自己走。

    這次估摸著走到門檻前他抬高了腳,明月儀卻在門口停下了,朝著櫃檯後正在撥算盤的老闆說:「你店中的酒,拿兩壇吧。」

    時序一怔,復而反思起自己行徑,不知不覺已經被帶到了擁擠的鬧市。

    又是喧囂的街頭,時序疑惑,明月儀帶著他在人流中穿行,他漸漸明白過來,原來不是要回去,他說的去凡塵,是又一個須彌。

    「尊上,我們……」

    「走出無妄河,自然都是幻境。」明月儀語氣平淡。

    回想之前那些,似乎沒有好相與的主,可經歷過又覺得最後的結果都在隱射什麼,千人千種遺恨,最後總覺得似曾相識,他心裡發虛:「幻境主人是誰,尊上知道嗎?」

    明月儀明明就在他身側,可聲音忽然變得縹緲,隔世經年一樣,他說:「不知道,隨意點了一樁,大約……不會叫你死吧。」

    時序小聲說那就好,還沒陪他千秋萬代下去,還沒兌現諾言帶他走。

    二人站在了一家裝潢典雅的客棧外,聽他說千秋萬代,明月儀呵了一聲。

    呵是什麼意思?是不信嗎?剛要開口,明月儀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只說:「台階。」

    店小二迎出來,問他們打尖還是住店,見時序雙目無神,便說客人留心腳下,明月儀帶著他抬腳,說住店,走到櫃檯前望了櫃檯後掛著空房的牌子,指著泉津築的牌子,老闆立刻恭維說客官好眼力,道那是店裡環境最好的一個小院,他取下牌子上的鑰匙交給店小二,要他帶兩位貴客去泉津築,店小二道了聲得嘞。

    「二位客官是遠道而來吧?小的看二位不是尋常人家公子,來望京是遊玩?二位可真是來對時候了,……」店小二一把好口才滔滔不絕,從望京風俗介紹到店中陳設,活了兩輩子都愛熱鬧,這是他頭一次覺得人間太吵。

    「尊上這次會跟我一起嗎?」他跟在明月儀身後,感覺穿過了幾個迴廊,越過幾道小門,才終於走到一處僻靜小院,小二這才停下,說他們的院子到了,明月儀微微頷首,給了賞,帶著時序走了進去。

    店小二連連道謝退下了,時序心裡泛起奇異的感覺——怎麼他對凡間的人情世故也很熟稔?

    「不清楚。」明月儀這才答了話:「是化身的幻境。」

    那就是說他們都會改頭換面了。時序嘆氣,又說:「無妨,就算不在一起,我總會認得您!」

    後巷有些喧鬧,時序注意力被吸引,他忽然想起來方才店小二說這兩天望京有盛事,他們恰好趕上花聖節,望京有一場斗花宴,而且,有位大人物要回望京。

    明月儀問:「怎麼了?」

    時序回神將注意力轉回來,搖頭說沒什麼。

    一想到說不定要分開,他又說:「尊上,您一定信我!」

    第90章 婚約?!

    興許是太久沒睡好,這天時序困得很快,夜裡半條街喧鬧著都在準備迎那位「大人物」也沒吵醒他,他躺在綾羅中歡歡喜喜做了一場少年恣意、繁花似錦的紅塵好夢。

    起初金銀珠寶錦繡堆,後來場景逐漸成了一條大河。

    他在帳中做著好夢,原本住在隔壁的明月儀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房間,望著床上好不容易安睡的人出神良久,如晉州他們重逢那日般在寂夜裡看他。

    那日風雨大作,那時他還是少年軀殼,容貌帶著幾分稚氣,配著周身打扮,是門派中受盡庇佑的小弟子。他懷著不知怎樣的心情去看他,見他安睡,既恨又懼,惟恐得而復失,又不知道該以怎樣面目來問他。

    這夜月明星稀,他又在寂夜看他,須彌中這麼久,初來時半長不短的頭髮已經長到能夠束起,長生辮掩在其中。

    看了許久,最終展開房中考究的蘭花宣,研了上好的松煙墨,在紙上落下幾個字。

    墨跡未乾,他稍微扇了一下宣紙,好叫那筆跡能快些干透,也是借著這沒什麼具體含義的動作拖延一時再走。

    明日大約不能見面,或許是暫別,或許再沒有相見之日,世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何況人心?乾坤之道,無常才是常,他說絕不會變,怎麼可能呢?

    四更天,雄雞破曉,聖子才到望京百里外,城裡主街兩側的茶樓酒店已經訂滿了,全都來瞻仰聖子回京。

    而泉津築中,少年還在睡。

    耳邊風聲蕭索,他像是躺在某處過了許多年,放眼望去只能看見天,好在天幕時時變幻,有時祥雲朱彩,有時暗夜極光,有時天光雲影。

    不過再好的景色沒有人也是枯燥,看了太多年也厭倦了。

    他好像是一條河,身體中流淌著時而靜謐時而洶湧的水波。

    河岸有時候決堤,那時候會有什麼從他身體中逃逸,有東西逃走時他會感覺自己沉重的身軀輕鬆了一些,可隨著那些東西越來越少,他又總覺得軀幹逐漸風化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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