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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他想起來許多年前,或許成千上萬年,正月八也有盛會,是人間向一位尊者祈願。

    恍惚想起,不知今夕何夕,以為今世才是真,漫天花燈和流霞遍布的仙山或許是一場夢,他不過凡間道觀一個肉體凡胎的小道士,睜開眼,夢就醒了。

    ——興許是他凡心動了,夢裡捏造出來一個極仰慕的心上人人,否則他這樣的人怎麼會那樣極盡所能地喜歡誰?

    果然,那人雖然長著跟他心上人一樣的模樣卻要殺他,可一隻手到了跟前,又沒下手。

    他真切覺得痛徹心扉,真切覺得命運戲人,真切覺得無路可退。

    本來沒有波瀾的一雙慈悲眼眸原來也會有驚愕,原來他也會怔然恍惚。

    起初想不明白他怎麼會那樣複雜望著自己,怎麼會幾次三番對他手下留情。

    救他兩次那青衣仙君在喊他,又叮囑了他一次務必要救他。

    他問那青衣仙君你是誰,仙君說:「問過一次了,說了,我是被丟了的你。」

    時序竭力睜眼,眼前卻一片模糊,寒氣入侵直到了骨子裡,他渾身發冷,只有眼眶盈滿的熱淚有一些溫度,啞然哽咽出一個人。

    千山萬水,千秋萬代,紅塵千萬,窮盡乾坤本不會再見的一個人。

    心臟空出一個大洞,亟需什麼東西修補,撲騰了幾下也只是枉然。

    他在須彌中假作他人觀自身,看了半天當頭一棒,原來種種無有緣由的莫名其妙都是因為他們到了因果輪轉的時候,尊者欠了他一條命,他欠了尊者更加珍貴的東西。

    世上有徹骨之痛:痛失所愛。

    世上有徹骨之痛:見所愛之人痛失所愛。

    世上還有徹骨之痛:所愛之人因我痛徹心扉。

    世上最後的徹骨之痛:見他愛我,是在無可迴轉之後。

    第87章 我是個筆直的好道士

    驚天噩耗!

    原本還在猜測大魔頭為什麼不殺我,他問我「可有斷袖之癖」的時候,不誇張地說,貧道已經想過要是他強迫,貧道就先假意順從半推半就活命要緊,等將來有機會逃出生天了再逃之夭夭。

    當然,貧道是直男,這都是權宜之計。

    可現在不對了啊!貧道單以為反派看中貧道皮囊,看中貧道年輕力壯風華正茂,看重貧道顏色姣好,可!誰!知!道!貧道上輩子居然那麼有出息?!

    始亂終棄,拋夫棄子,玩弄感情,這些也就算了,道德淪喪而已。現在最最要緊的是,始亂終棄的對象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魔頭。

    這可怎麼是好?時序垂淚暗想:怪不得他要殺貧道,一定是因為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轉念又一想,殺了也好,人生嘛,彈指一瞬,一眨眼就過了,不如給他個痛快一了百了。

    ——總好過大魔頭沉悶不言,怎麼腆著臉討好他都不回話的好。

    比如現在。

    「尊上?」時序看不清,只能看到朦朧的人形輪廓,他明明就在蒲團上看東西,卻像入定了一樣不理他。「您在嗎尊上?」

    「尊上?」

    「尊上?」

    「尊上您還在嗎?」

    竹簡輕響一下,捲起來一些,發出一點表示他還安然無恙活著的跡象,明月儀接著往下看。

    明明就在,就是不理人。

    醒來多久時序已然忘了,從鎮山河裡出來,實在是沒勇氣面對大魔頭,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那麼大的信息量,又因為當時難以承受的心痛,心慌意亂只想逃,好在上輩子那位仁兄講義氣,替他遮掩了幾天。

    可是還沒逃避多久他就被賣了,上輩子那個要緊關頭不講義氣的自己撂下一句務必救他,隨後就叫他自求多福。

    他怎麼自求多福?眼下的情況,他怎麼多福?

    這麼大一個爛攤子他怎麼收拾?蒼天有眼,他當道士那二十來年五講四美,還沒談過對象,更別說哄對象,更別說挽回被自己渣過的前任這種事情了!

    他一點經驗都沒有,甚至因為身份的原因實在是不能接受防備了那麼久的大魔頭一夜之間成了上輩子多年私下有一腿的前任,實在是覺得尷尬,於是更加無從下手——不止是渣過,還是上輩子渣過。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你都死了,轉世投胎了,結果有人告訴你,你上輩子欠了人家多少錢,一定得還。其實都轉世了,原本你是可以賴帳的,但是最最要命的是,那筆帳你記得一清二楚,良心上實在是過不去。

    「尊上?」時序牙齒打顫裹緊了衣服,寒氣還是往衣服裡面竄,竹簡又響了一下,他縮成一團,感覺自己被凍透了。

    竹簡被扔下了,砸在書案上響了一聲,然後就再沒有動靜了。

    從他醒過來到現在,明月儀還沒跟他說一個字。

    光影細碎地閃動,視線越來越模糊,赤水陰寒,再這麼下去,不止視力,他會漸漸喪失五感,被侵蝕成一張人皮。

    時序微不可察嘆氣,摸索著站起來,又因為寒冷蜷在一起:「尊上,小道太冷了。」

    「想離開,本座隨時能送你走。」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漸遠漸近,耳朵像是被罩上了一層紗,聽覺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差。

    時序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厚著臉皮開口:「實在是冷,尊上方不方便給小道取取暖?」

    對方沒在第一時間開口,他因為視線模糊腳步有些踉蹌,到跟前,差點被桌子絆倒,衣料摩擦,他終於被一隻手扶著,冰涼的觸感在還稍微有一些溫度的手腕把住,脈搏比靈曜在的時候還要細微。明月儀掐著他的脈搏,時序退縮了一下,還是不自在,卻聽對方問:「怎麼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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