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不過青衣小鬼料錯了,明光尊者不會見死不救,眼前這個卻並不是當年的明光尊者,何況還聽到有人叫自己老祖宗?
只見明月儀捏著摺扇,有些苦惱:「本座年歲漸長,近些年又怠於修煉,靈力也並不富餘。」
本以為開口就能借來,誰料這位居然會這樣拒絕?臉皮厚慣了的人這下也有點兒掛不住了,他心想怎麼會?明光尊者袖子揮一揮也能地動山搖吧?他記得從前那些人將這位傳的神乎其神無所不能,怎麼就幾分靈力都不捨得借給自己了?
「尊上說笑了,您神通廣大,怎麼會……」
「靈力也不是沒有。」明月儀帶著點笑開口,靈曜總覺得那個笑很有深意,像是在算計什麼,雖然看上去春風拂面,可又無端讓人覺得後背發毛。
他思前想後也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可算計的,又聽明月儀說:「可本座是個睚呲必報的人,有誰欠了本座東西,說了有借有還那必定就是是要還的,要是拖欠了,就要成日成夜惦記著睡不好覺,這位仙君說有借有還,拿什麼做憑證呢?」
這……靈曜有些心虛,轉念又想自己過了今日沒明日,他就是真打算算帳又如何?凡人不也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嗎?
生前不管身後事,他都死了,何必還有這麼多顧及?大不了也就是死的更透一些?這麼一想,光腳的何必害怕穿鞋的?
「這……尊上要是信不過,小仙給您立個字據?」
明月儀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開口:「還沒討教仙君姓名。」
哦對,前面只顧著聽故事,驚愕於此人身份,忘了自我介紹。
靈曜從善如流:「小仙師出逍遙道三明洞恆真座下,仙號叫做靈曜,尊上想必沒聽說過?」
明月儀慢慢勾唇,那張註定不見悲喜的菩薩面上展開一點複雜的久違。
他慢慢開口,好叫這不知多少次輪迴里終於勉強徵得的一點重逢漫長一些,再漫長一些,希望等他說完這句話,等到他回神,是赤鹿山的金鐘在撞,是蓮塘下這人頂著蓮葉曬太陽,吊兒郎當說:「哪裡來的神君?模樣這樣周正?」「小仙還以為尊者是個頭頂反光的禿瓢,沒成想……冒犯了!」
明月儀艱澀開口,以免自己忘了今夕何夕,露出幾分叫人疑惑的表情來:
「原是靈曜仙君……久仰。」
須彌中三千個紅塵,他一個個看過來,從沒有一個人或一個影子有一分與靈曜相似,那麼多的凡塵,那麼多形形色色的臉,每一張不盡相同,可也無甚不同——沒有一個人是他。
下山那日,本以為是了結塵緣,誰料深陷迷途再也不能超脫?
時間過得太快,也過得太慢,快到時過境遷,當年的事情樁樁件件很快都記不清了,可又過得很慢,慢到他每每回憶起赤鹿山就要在赤水大開殺戒一次,問赤水下鎮壓的惡鬼靈曜在哪裡?
其實他清楚,靈曜就在他腳下,被無常鬼分食,流淌在他腳下的無妄河中,一直在,但再也不會回來。
故而那日天上砸下來一個小道士,他看到那張臉就覺得那人該死——有誰能長那樣一張臉?何人敢爾?
他尋了三千個紅塵也沒找見一張有一分與之相似,可那日卻就那麼猝不及防出現在水汀上,額心畫著蓮花喊他神君。他怎麼敢?
同結髮那晚一樣。那人說:「小仙和尊上都是男子,蓋個蓋頭不倫不類,可這樣要緊的日子又不能不裝點,不如就我在尊上臉上畫個王八,尊上在我臉上畫個蓮花?」
油腔滑調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令他無奈,隨他言給了他一朵蓮花,可第二日,他攜著蓮花人去樓空,再見就是數年後,黃楊道場,相逢不識了。
「真是……久仰啊,靈曜仙君。」
作者有話說:
看我半夜更文
第46章 是印契
靈曜連連擺手不敢答應這句久仰,原因無他,實在是害怕折壽。
明月儀的語氣太複雜,開口的時刻隔世經年,像一口生鏽的鐘鳴,悶悶地,往腦子裡撞。靈山崩於前,畢生信仰全都不作數了般,撞到不知何處,讓他心裡發澀。無論何人聽到尊者這樣的艱澀都要被他的複雜感化,拋下膜拜葬於靈山下的廢墟中,從此再也不信天。因為上蒼居然叫這樣一個人未能得償所願。
他心想,這位可太沒架子了,居然跟自己這麼一個無名無姓的小仙鄭重其事:「尊上言重了,小仙不過一個無名小輩,不敢當尊上一句久仰……那靈力……」
覬覦已久的那把扇子伸出,在他額心點了一下,輕輕地,不知道是吝嗇還是如何,只有一點點暖流從額心灌入,卻猛地在他識海開了蓮華三千,靈曜在那種美景中迷失,恍惚覺得金蓮盛開時他應該見過,在婆羅下。
明月儀慢吞吞開口:「說好了,有借有還,立字據為證。」
靈曜被他莫名的語氣激地心裡一沉,對那樣突如其來的傷感無所適從,額心猛地滾燙起來,他伸手摸了摸,似乎有什麼烙印落在哪裡,轉世輪迴,不敢輕易抹掉。
「這是什麼?」
「印契。」
原本的硃砂印因為青衣小鬼顏色淺淡而模糊不清,這下蓮花清晰起來,朱紅印章清清楚楚,無可爭辯。
「尊上的印契這樣特別……」
石壁轟然倒地,青衣小鬼衣袂翻飛踏踏實實耍了一回帥,心想這下場子應該找回來了,望了一眼四周:狹窄又無際的院落、深不見底的水潭、橫臥水中的歡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