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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這是……」
奚容安捂著心口,嫣嫣咬過的地方痛感很快消失,可他被身後的東西壓得喘不過來氣,他勉強平復呼吸,腦子裡許多尖銳的聲音悽厲喊叫,奚容安捂著耳朵痛不欲生。「來不及解釋了,快走!」
說著他袖子裡掉出一串碧璽,碧璽見水瘋漲成一隻通透昆蟲,小叫花子見了那東西愣了一下,想起來上次救他的東西,奚容安推搡著二人,說話聲漸虛:「走!」
話音剛落,那昆蟲急速潛行起來,身後原本平靜的水面登時翻騰起滔天巨浪,什麼東西破水而出,小叫花子和奚容宣一起回頭,看到一隻扭曲的怪物沖天而起,三頭七臂、半邊長著絢麗半支殘翅,長得歪七扭八,像是各種蟲蟻的若蟲成蟲拼湊起來的怪物。
奚容宣一時之間未能消化眼前變故,小叫花子看著那個怪物,有什麼記憶破土而出,鋪天蓋地。
松雪台是王都最高的建築,據說站在上面,伸手可觸及星辰。
松雪台上住著凡人眼中的神明,據說極星大人無所不能,算盡一切,玩弄天命於鼓掌之間。
表面上,祭司台和極星護佑大柏,是天下明光之所向,風調雨順,海晏河清,都仰仗祭司台,天下人敬仰祭司台,同時又畏懼祭司台。
因為那位極星大人是個極為計較得失的人,從不做無益的買賣,凡人求的東西從他手中得來,總是代價沉重。
松雪台有石階七千層,凡人從台下登頂,一步不停,要兩個半時辰。
台頂流雲遍天,風大如吼,曾有人在距離台頂一步之遙的時候被狂風吹落,也有許多人在松雪台上付不夠代價,失望而歸,可依舊有很多人想去攀一攀松雪台的七千石階。
沒辦法,人生在世,常有失意。不如意事常八九。
有人瀟灑肆意一笑而過,有人耿耿於懷,或者總有幾件要緊極了的事情,若是辦不到,活著也不快意。
松雪台上那人長著一張年輕人的臉,但兩鬢斑白,有蒼老之象,他獨坐高台,冷眼看眾生苦。
梁小世子痛失雙親後身陷囹圄,死裡逃生卻忘了前塵,關於他為何能夠復生,也是因為那位神通廣大的極星大人。
死之前,他見過一次極星大人,那日他沒有面具,姿態尋常坐在積雪不化的松林間。
松雪台下來後,世上沒有梁世子了,只有祭司台一個懶散的夜鶯,不同於其他賣命奔波的夜鶯,他毫無俗世所求,安安分分住在僕役房吃了睡睡了吃。
——這是前塵盡忘的好處,他同極星求來的。
去歲百里杉起兵,極星召見他,說到了還債的時候,那小夜鶯不解。極星說,數年前他們做過一筆交易,現在該是還債的時候了。
彼時他忘了自己求過什麼,可極星說完他就覺得確實有這樣一樁事,而且必定很要緊,故而一定要做成,於是問也不問,接下了任務前去啟陽,等他的前塵因果。
今天見到那怪物,他終於記起來自己求的是什麼了。
極星說,自己吃了他的卦豆,算是一段際遇,身前死後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他。
彼時梁元渾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問:「人死後歸於何處,親人還能重見否?」
極星說:「人死後,魂魄歸於地府,有人轉生,有人流連。有的人能見,有的人見不得。」
「阿爹阿娘呢?」
阿娘死前也要護著自己,阿爹未能一見,要是阿爹阿娘泉下相聚,他們大概在等自己,想到這裡,梁元覺得不那麼疼了。
極星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憐憫:「並不能。」
蘇陽公主死後也仍然被天子囚困,梁將軍萬蠱嗜心魂魄盡散。
但這樣的真相極星並沒有告知梁元,他只說不能。
「為何?阿爹阿娘,是已經去轉生了嗎?」梁元有些失落,血肉模糊的小臉掉下來一點兒水珠,沁在血液中,並不能看明白。
極星沒說話,他又問:「那,大人知道螽斯館裡的五十七嗎?」
他心想,極星大人大概不會注意螻蟻一般的生靈,要是他說不認識,他打算解釋一下,是恆王家那個不起眼的庶子,可他又想,這樣說,極星可能還是沒印象。
然而極星點點頭,梁元鬆了一口氣,艱難彎唇,問:「他還活著嗎?」
「活著。」
還好,他沒有跟自己一樣喪命在暗無天日的囚牢,可他一定還困在那裡,那種地方……
梁元稍微放下心:「可我答應了他帶他去洛安,我食言了,大人您能救他嗎?」
極星看著生命流逝到盡頭的梁小世子,替他擦掉眼睛旁邊的血跡:「怎麼救?」
梁小世子想了想,將世人眼中珍貴至極的極星一卦用在了萍水相逢但同樣可憐的那人身上。極星允他的那一卦,他問了五十七的命數。
奚容安劇痛難忍暈死過去,小叫花子回神,看到奚容安,又看到身下青紅相間的大螽斯,忽然神情複雜。
還沒想好說什麼,大浪翻滾來,螽斯被巨浪掀翻,三人一起滾落水底,容宣回頭來尋自己,梁元順著水流想要撲過去,但被什麼東西纏住動彈不得,亂七八糟堅硬的觸手橫在身前,尖銳的鱗甲輕而易舉劃破衣料,他危在旦夕。
「哥哥……容宣……」
他在水下沒能喊出來,很快被那些蟲豸捲起來拖向不知道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