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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極星又來了,這次他問:「要是能活,你願意走嗎?」
五十七動了動,心想,能離開這個地方,當然要走,怎麼會不願意走?
極星說:「想走的話,十日後就是好機會。」五十七希冀地看向極星,只見他拿出來一枚占卜用的卦豆:「你能做的梁世子也能做,它也能被梁世子奉養,你和梁小世子誰吃了這個,誰就能脫離苦海。」
五十七捏著卦豆,迷茫了數日。
為什麼只有一粒?
又一天,他聽到天子說,「能殺了那孽種正好,不過那張臉得留著。」他對梁家幼子恨之入骨,恨不得啖骨食肉,更是寧願自己養蛇也不想要承認蘇陽跟那個孽種之間的血緣。
五十七看著梁元的臉,眉目間很有蘇陽公主的模樣,他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梁元被關到隔壁的第一日破天荒跟他說話了。
梁元小小的臉上長著一雙圓潤杏眼,鼻樑精巧,生著很不英武的一副模樣。男孩子長這樣的眼睛顯女相,然而女兒家生杏眼,嬌嗔皆是風情。
五十七的母親也有這樣一雙杏眼。
五十七想,原來天子獨愛杏眼瓊鼻。也或者,天子喜歡的人有一雙杏眼。因見碧羅裙,處處憐芳草。
阿元和母親的災厄,也許是因為杏眼瓊鼻。
「阿元,你想走嗎?」五十七問。
梁元正在牆上寫字,五十七這麼問,他也不知道。
若是能出去,他想回洛安。
「要是能出去,我帶你回洛安。」梁元對五十七說。
第十日,兩扇門同時被打開了。
刀鋒划過下頜時,臉上火辣辣地疼,在極星的術法中,那張不屬於自己的臉皮肉與自己貼合,五十七拼命掙扎,被死死按住。
「我兒別動。」天子冷聲開口:「別弄壞了這張臉。」
他又叫自己「我兒」,不過五十七顧不上想這些了。他血淚模糊的眼看向身邊同樣血肉模糊的梁元,嚎啕著喊『阿元』。
阿元血肉模糊,一點都看不出來初見珠圓玉潤,金尊玉貴的模樣了。
阿元的手裡握著那串從不離身的碧璽,胸膛沒有起伏了。
他的阿元死了,他絕望地想。
來這裡的第一夜,在他掌心寫下一個元字、陪他活過來的阿元,死了。
嫣紅小蛇溫順地貼過來,嘶嘶地舔舐他臉上的血液,五十七呆呆看著那串珠子,奚嵐紀側目看了一眼軀體冰涼的梁元:「處理乾淨。」
五十七想,怎麼處理乾淨?
他的阿元,也要被丟進深坑,餵給不知名的凶獸了嗎?
五十七猛地掙紮起來,掌心被什麼東西硌到,天子冷眼看過來也顧不上害怕,只想要看一眼阿元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手腳並用爬過去,梁元果然渾身冰涼了。
五十七趴在他的阿元身邊痛哭,不屬於自己的五官觸碰到冰涼的碧璽,血跡糊滿面頰,他捧起碧璽,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眼眶裡的液體快要流干,五十七將卦豆餵在了梁元嘴裡。
「阿元……」
他嚎啕著,心想,阿元沒能活著回洛安,沒人能帶他回洛安了。
外面沒有他的家,他不走了。
天子正要說什麼,外面有人稟報,大公子求見,奚嵐紀冷臉:「他怎麼會來?」
奚容宣現在應該在王陵給王后守喪才對。
「大公子他闖進來了!」內侍話音未落,腳步已經到了門口。
使了個眼色,五十七的嚎啕被捂住,奚嵐紀快步走過去擋在門口,奚容宣被攔下。
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渾身喪素的奚容宣匆忙趕來,連日悲痛叫他神情憔悴。
即便匆忙,容宣也還是先問安。
「我兒怎麼會來?」天子不動神色擋住身後,然而血腥味兒依舊瀰漫出來。
「兒臣想起前不久父王要兒臣挑選伴讀。」王后出事前鬱鬱寡歡過好幾日,奚容宣不知為何,可母親暴斃的前一日召見自己,交代他照顧好兩位弟弟。
奚容宣不知道他哪裡有兩個弟弟,他只知道梁元,然而王后說,恆王那個庶子也是他的弟弟。
王后與天子琴瑟和鳴數年,後宮再無多餘妃嬪,奚容宣一直以為父王和母親是恩愛夫妻。
提起恆王庶子,王后表情失落,提起天子,王后神情更加複雜。奚容宣視天子為榜樣,敬仰膜拜,不能理解母親那種神情,然而還沒明白,母親和梁家接連出事。
事到如今,他已經失去很多親人了,今天更是聽說恆王庶子被送到了螽斯館。
螽斯館是什麼地方容宣知道地不清楚,可是只有王室罪人才會被送來,進來的人沒有能出去的。
「嗯。」奚嵐紀慢吞吞應了一聲,奚容宣說:「原本想讓阿元陪我,可……」他抿著唇,眼眶泛紅,悲痛絕不作假:「可阿元和姑母都在路上遇難,父王,聽說恆王府上尋回一位堂弟,叫他來宮裡陪我吧。」
「為什麼要他?」
容宣蒼白的嘴唇未能說出原因,奚嵐紀身後傳來滴答的聲音,鮮血在低落,良久,天子看著自己溫良的長子笑了。
至善與至毒之物,是該養在一起。
「好,晚些時候,叫他進宮來陪你。」
容宣鬆了一口氣。
奚容宣走了,五十七的嘴被鬆開,他聽到了門口的對話,極星沉沉看了他一眼,梁元被拖著不知道要丟去哪裡,碧璽留在了手裡,五十七撲過去不願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