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不知道這個能住多久。
入夜,他實在忍不住寂寞,悄悄摳動牆磚,一個比門口還要小的洞露出來了。
借著微弱的光,五十七看到了隔壁的新鄰居。
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小孩子,渾身鮮血,安靜縮在角落,要不是眼睛漆黑反光,他大概會以為對方睡著了。
他輕輕叩響牆壁,他看過來了。
一雙讓人格外畏懼的眼睛,五十七嚇了一跳,隨後反應過來對方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那雙眼睛除了茫然和悲戚外,也並沒有讓人心悸的顏色。
對方看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接著寡言少語。
「哎,你是怎麼進來的,還記得嗎?」
「喂,你怎麼不說話?」
「你叫什麼?」
「你是不是啞巴?」
「……」
對方總是不說話,五十七說累了,準備合上小洞,對方忽然開口:「我也沒有娘親了。」
五十七偏頭疑惑:他在說什麼?
第二天,隔壁的門打開了。
五十七心想,這次這個新鄰居也很可憐,才一天就要死了。
外面傳來一點點掙扎,五十七似乎聽到了他的血液流乾的聲音,他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這樣的命運將在哪一天輪到自己。
不過很快,隔壁的門又打開了,五十七心想,這次怎麼這麼快就有人來了?
他好奇地摳動牆磚,發現還是那個孩子。
他破布一樣躺在牆角,生命微弱到幾乎沒有,細弱的手腕還在流血。
眼珠子慢吞吞轉了一下,悲戚看向自己。
沒死。
第三天,門又開了。
第四天……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五十七好奇隔壁什麼時候會被放干血的時候,隔壁那個孩子還活著,他的門被打開了。
五十七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恐懼又覺得釋然,擔驚受怕了太久,他想,終於還是要輪到自己了。
血液漸漸枯竭的感覺很奇妙,似乎痛覺也跟著那些失去的血液逐漸消失,五十七從最開始的害怕到後來忘了一切,忘了從門上小洞裡看到的可怕的畫面。
他想,放幹了血,是不是自己也會被丟進深坑?
正想著,一條嫣紅小蛇盤旋上來,芯子一下一下舔舐溫熱的血液。他緩緩閉眼,感覺自己快死了。
他被拖回小隔間的時候,又是那隻冰涼的手搭在額頭,對死亡的畏懼逐漸消失,五十七知道,那個仙人又出現了。
他救到自己要救的人了嗎?
「疼嗎?」仙人問。
五十七點點頭,仙人又問:「疼是什麼樣的感覺?」
五十七不太會形容,仙人大概也沒想聽,他手指落下來閉眼,那枚妍麗的硃砂痣似乎在發光,隨後五十七就感覺心裡複雜的恐懼消失了,像是湮沒在對方的指尖,被吸走了。
明月儀想試一試疼的感覺,探取他的感知,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絕望,這個小隔間,讓五十七恐懼和絕望。
不是他想感受的東西,他想知道萬蠱噬心,碎屍萬段有多疼。他又消失了。
牆上的磚頭動了幾下,隔壁伸出來一隻小手,髒兮兮,卻看得出曾經養尊處優。
「你還在嗎?」他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
頭暈眼花的五十七沒忍住抬手,抓住了那隻手。
「疼不疼?」那邊又問。
仙人不知何時消失的,五十七手裡之剩下一穗流蘇,是那把扇子上面的。
他握緊流蘇,身體逐漸有了一點力氣。
「你冷不冷?」隔壁問。
五十七點點頭,忘記對方是看不見的。
「你會想你的娘親嗎?」那個孩子忽然問。
「娘親?」五十七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我的娘親是誰。」
「不知道?」梁元本以為他們是失去母親的同病相憐的人,這一刻他才知道,螽斯館裡只有自己在被『活著』的事情折磨。
其他的人,都忘了外面的事情。
「真好啊。」梁元哽咽起來。
很奇怪,他們明明差不多大,可那天,五十七卻覺得隔壁那個人像是在可憐自己。
失血過多很容易覺得冷,尤其晚上,螽斯館因為那潭水格外冰涼,許多晝伏夜出的蟲子從牆角攀爬出來,爬到五十七的傷口上,啃噬新鮮傷口中的血液。
五十七害怕極了,但實在沒有力氣躲避,忽然,那些蟲蟻迅速散開,草堆撲簌簌,白日裡的小蛇游來,攀上五十七手腕,芯子不住舔舐五十七的傷口。
「你還醒著嗎?」隔壁傳來叩牆的聲音,梁元稚嫩的聲音傳來,有些急迫:「五十七,不要睡!」
失血過多又睡過去,很可能會醒不來。
「還……沒有。」五十七艱難開口。
「你識字嗎?」他問。
五十七搖搖頭,想起來對方看不見,於是虛弱開口:「不認識。」
「那我教你識字吧。」磚頭被挪開:「我教你背詩。」
那支軟軟的手指在自己手掌寫下來一個字,五十七問:「這是什麼?」
「是我的名字,我叫阿元。」
「阿元……」五十七重複:「阿元……真好聽。」
「這是元字,歲聿云暮,一元復始。」梁元又寫了一遍:「元是開始的意思,還有,娘親說,爹爹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和爹爹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