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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時序半拖半抱將人事不省的府君帶到祭台,祭台上躺著巨大的狎魚,將祭壇占了個滿,卻似乎有些空蕩。
困了他們三百年的枷鎖在這一日消失,俞瑕自由了。
俞彰想做的事情終於要做成了,他昏迷中眉心也鬆動下來,終於放心了。
三百年,自由和解脫就在眼前,可狎魚伏在地上悲鳴。
這是他的大人用性命換來的。
府君出現時,狎魚似有所覺,微微抬頭。
看到時序懷裡氣息微弱的人,獸眼中的巨大瞳孔震顫,他艱難移動龐大又沉重的身體,想靠他的大人近一點。
一如當年無定河邊初見,察覺他身邊氣澤喜人,不自覺便想親近。
那日狎魚離家出走,看到了無主之河,狎魚因為血脈不純在家中常被兄弟姐妹奚落,就連比他小五百歲、修為差他一大截的弟弟都有了水府,唯獨他處處 被排擠,他路過晉州看到此地水府居然沒有河神,暗想大概是上蒼漏了山野中的福地——豈不正是給他的?
於是扎進無定河劃土封王,自封為無定河神,殊不知此地無主並不是因為被遺漏了,恰是因為福澤深厚,與焉支海相連,是歸水君管轄之地。
當了不久山大王的狎魚被天道制裁,天雷劈得他東躲西藏,狼狽之際被路過河邊的少年所救。
少年正是俞彰,他來無定河測繪做水文圖,看到石頭縫裡瑟瑟發抖的狎魚,起初以為是什麼罕見的爬蟲,看他受了傷就將他帶回家中治傷,夜間屋裡悉悉簌簌,起身看到窗戶開著,撿回來的小爬蟲小心翼翼伸出去一隻爪子,外面立刻亮起一絲雷電。
小爬蟲立刻竄回他找出來的小匣子裡悶頭藏起來,天雷消失了。
雷火亮起的瞬間,他看到小爬蟲急劇收縮的豎瞳。
俞彰起身,看到窗欞上的鱗片,查閱古籍,在一本書上找到一種異獸。
狎魚,魚身四爪,海中異獸,善興風作雨。
他讀出來,匣子裡的小爬蟲探首出來口吐人言:「你認識我?」
他說了人話,俞彰並未過於驚詫,拿著書籍插圖給他看,狎魚看到書上將他畫成了一條丑泥鰍,氣滾滾跳出來撐著腰:「老子如此威武!」
俞彰忍不住笑了,狎魚更加惱火,也顧不上掩藏:「老子威武!」
「威武的這位狎魚,你有名字嗎?」
「老子本來威武!」狎魚呲牙咧嘴跳過去要啃爛那本胡亂寫的書:「老子真龍血脈!堂堂神獸!」
這人間的書怎麼說他是妖獸!他是神獸!神獸!真龍血脈!
小爬蟲說他叫瑕,至于姓氏,小爬蟲撇著嘴,不想說族中不承認他的身份:「沒有!」
跟在俞彰身邊能不被雷劈,發現這件事之後的狎魚粘上俞彰了,日日跟在他後面,勸說他陪自己去無定河裡住。
俞彰好奇:「我一個凡人,怎麼跟你去水裡住?」
狎魚心虛,不好說自己是想將無定河占為己有,俞彰又不願意跟他去河裡,為了躲避那煩人的天雷,他只能賴在俞彰身邊不走。
直到有一日,仙人入夢,說他沾上了水君福澤,有化龍的機緣了,只要好好侍奉水君,施恩布雨,等來日功德攢夠了,說不準就能做無定河之主。
俞瑕歡歡喜喜告訴俞彰這個消息:「以後不用你罩著我了,將來做了河神,我罩著你!」
俞彰笑意斂起:「那你以後還來我家中嗎?」
俞瑕擺擺手:「當然會來,咱們可是好朋友,不過不會像現在這麼麻煩你啦,這些日子多謝你!」
然而俞彰畫完水文圖就上京趕考去了,一走就是五年。
再來的時候,已經得了神官點化,奉天承運,是將來的水君。
俞瑕想,從頭到尾都是他乘了俞彰的東風,到頭來還要這麼拖累他一遭。
第19章 安有遺憾?
時序扶著府君,將府君放在了狎魚腦袋跟前,他們靠在一起了,狎魚伸出粗糲舌頭舔了一下府君。
他終於感受到俞彰幾乎快沒有的體溫。
「對不住。」時序抱歉看著狎魚,莫名有些愧疚:「幫不了你們了。」
狎魚搖搖頭,用最後一點力氣化作人身,接住墜落的府君一起癱坐在地上。
「已經很好了。」他語氣釋然,扶著府君緩慢動作,在地上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坐定,而後將府君靠在自己肩上。
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像城東那兩座坍塌成同一堆廢墟的廟宇,一起破敗,不分你我。
「我以前喜歡黑衣服,因為黑衣服威風霸氣,而且終有一天我會乘風化龍,黑龍多霸氣!」俞瑕用平靜的語氣說著年少輕狂的話,只讓人覺得心酸。
他說話間吐出幾口鮮血,胡亂擦掉鮮血,白色錦衣早就被各色髒污和血跡染地亂七八糟,洇開在花紋中像是一朵又一朵鮮紅的花,血絲沁入紋案,時序這才發現俞瑕衣服上的暗紋是木芙蓉。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那些綻開的血花,低聲說:「他說要我自由,他很少騙我,很少有答應我的事情做不到。」俞瑕抱著府君,兩人依偎地更緊,從彼此身上汲取最後的溫暖。
話說的有點急,像是怕時間不太夠——這些話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說出來的機會,好不容易有一個人會聽,他再不說,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有多喜歡府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