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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7:50 作者: 別雀
……
俞彰上任一年,一個遊方道人倒在晉陽城外,說天子不仁,不顧倫理顛倒綱常,天將降災與王朝。
那道人很快被王都追兵押解回都城,緊接著,晉州大旱。
天子有錯,偏偏受災的是晉州。
狎魚作為準河神,得了上界旨意,無命不得布雨,違則重懲。
正值春夏耕耘,晉州大旱四個月,民不聊生,常年不息的無定河露出龜裂的大片河床,晉州走到絕路了。
俞彰不知道原由,也因為沒有飛升不清楚上界旨意。問狎魚為何眼睜睜看著一州百姓受難而不布雨,俞瑕看起來也稀里糊塗,就說上面下了命令,不許晉州下雨。
俞彰憂心忡忡,俞瑕也有點不高興。
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邊是不可違抗的天道,一邊是俞彰守護的晉州,也是他快活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
時序發現了不對勁之處。晉州志記載中,晉州三百年前確實有一場大旱。
晉州是福澤深厚的寶地,受上蒼偏愛,就算是要選一個地方替天子失德之事付出代價,怎麼輪都不會是晉州。
時序想不明白就順口問了連日來神出鬼沒的大魔頭——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他覺得大魔頭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怕,也沒有初見那天渾身戾氣,甚至偶爾有時候還願意搭理他幾句,勉強能聊。
明月儀看了一眼期待地望著自己的時序:「你要本座泄露天機?」
「……」時序梗住:「這不是已經過去了嗎?再說……咱們如今的交情……」
話沒說完,從那張臉上看到了嘲弄:「交情?」
「……」是,就算沒有交情,「好歹……尊上,咱麼也朝夕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不說摯交好友……至少算是相熟?」
時序清楚地看到大魔頭勾了勾唇,很明顯地譏笑。
「算又如何?」明月儀睨一眼懶散靠在屋檐上的人。:「別說摯交好友,就是親朋,不能說也是不能說。」
時序翻了個白眼,打從心裡不服氣,但是表面上語氣還要委婉一些:「可這事情發生了都三百年了,還有什麼可『不能泄露』的嗎?」時序拖長了聲調:「黃花菜都長了幾百茬了尊上!」
他就不信,這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
明月儀又不搭理他了,時序卻的的確確想知道其中原因,於是厚著臉皮:「求尊上,為小道解惑?」
認底伏小的人看著毫無殺傷力,可當年赤水邊臨死前一口反咬,害的他在此煎熬數千年不能解脫。
讓人恨得牙痒痒。
「天道降災,自是有可能在任何地方。」
時序眨巴眨巴眼睛等下文,心想這個地方大概率不是晉州。
果然,明月儀睨他一眼:「猜得不錯,晉州確實是無妄之災,成也因其福澤,敗也因其福澤。」
懷壁自罪。時序有點明白了。
「不算太蠢。」
看大魔頭的樣子是不打算往下說了,時序有點尷尬:「呃……其實貧道還是不太懂……」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懷壁自罪又是怎麼罪的?招致嫉妒應該沒可能,畢竟天恩這東西在哪就是哪兒,無法據為己有。
明月儀微不可察嘆氣:「你這般智慧,你師門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若我是你師父,大約也得兇惡。」
「……」先不論老道士的名聲被他毀乾淨了,他這種話是什麼意思?是說自己拖了師門後腿?
而且這人莫非以為他還不夠兇惡?
時序正要反駁,卻忽然看著明月儀眼下的硃砂痣出神了。
大魔頭長得是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可惜了,長了張嘴,還喜歡殺人。
時序心裡不無遺憾。
等等,這個跟他有什麼關係?他有什麼好遺憾的?
再說,大魔頭身上煞氣那麼重,相由心生這句話是有根據的,大魔頭真身說不定醜惡兇狠如夜叉羅剎,好看皮囊也得看看是誰的,大魔頭的就算了。
「不聽了?」明月儀涼涼問了句,「在心裡罵我?」雖是問句,卻幾乎已經肯定了——狗嘴裡能吐出來什麼象牙?
時序立刻收起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唯恐被大魔頭聽到。
「聽!聽聽聽!」時序點頭如搗蒜:「貧道打從心裡仰慕尊上,在心裡夸尊上英明神武,寬宏大量!」
「呵……」明月儀輕笑,時序打了個冷戰。
明月儀說:「本座可有同你說過,再跟我胡言亂語,就割了你的舌頭?」
似乎是有過的。
時序很識時務地閉嘴,表示自己會安靜聽完。
他在心裡想,自從第一次脫身之後大魔頭就一直說要弄死自己,但是只停留在口頭上。
很奇怪,他對大魔頭的感覺很奇怪,有時候恨不得敬而遠之,有時候又覺得他對自己有致命的吸引,仔細想想,似乎有典籍記載,掉進須彌可能是有因果的。
可一想到他同這樣的須彌有因果,時序又為自己默哀,寧願相信只是單純倒霉。
明月儀沒有窺探時序心聲,僅僅看他時而愁眉苦臉時而若有所思就知道他必定又在神遊一些有的沒的。
世事變遷,不僅是道法熹微,故人也早湮滅於時光中不相同了,唯獨油嘴滑舌這一點,這個人前世今生如出一轍。
他其實快要記不太清那人是何模樣了,所以那日才會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