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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3:42 作者: Brass
他們的位置像忽然掉了個個,原本步步緊逼的人現在成了那個丟盔棄甲的逃兵,謝今朝握著他手腕的那隻手很涼,透著不健康的蒼白色,緊緊地箍著他,讓他聯想到戰俘腕上掙脫不開的那副銀白手銬。
他在這一刻十分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真的完了,因為即使已經到了這步,他竟然第一時間想的還是:對方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又著涼了?
於是他順從自己的心意,非常不合時宜地用自己另外一隻手包裹住對方冰冷的五指,這令他的姿勢更像一個引頸就戮的信徒,兩人的體溫在肌膚相接中趨同,他答非所問:「冷嗎?」
謝今朝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將那點莫名其妙的淚意憋了回去,他執著問:「季恕,如果什麼?」
語氣非常急切,季恕從沒見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好像如果今天不得到答案,就再也得不到了似的。
兩人的距離更加近,連彼此的吐息都清晰可聞,頭頂的吊燈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噼啪碎響,緊接著隨一聲爆破宣告壽命終結;他們在洶湧而至的黑暗裡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對方的臉,但謝今朝只用了不到一秒,就隨著黑暗一起欺身上前,很輕地親了親季恕的嘴唇。
那甚至不算一個吻,因為顯而易見小謝老師在這方面沒什麼經驗,再加上夜色中一切都模糊,他只是親到了季恕的唇角,但卻真實地、毫無疑問地發生了;季恕的身軀倏然僵硬,然後聽見謝今朝帶著一點細微的哭腔:「你總是這樣,這麼看我,卻什麼都不告訴我。」
上次兵荒馬亂一夜,他將醉倒在路邊的季恕撿回家,第二天對方蜷縮在他門外,也是用這種似乎含著千言萬語要說的眼神讓他心軟;在後來的日子裡,他無數次地被這種眼神凝望著,甚至有好幾次,季恕都讓他以為要說,可卻每次都沒有說。
他很輕地在黑暗中摸索著撫了撫季恕的臉頰,很久後,聽見對方無奈的一聲嘆息:「怎麼會這麼感覺?」
「因為我被這種眼神喚醒過,」他回答,「在我擁有第一隻小狗以後。」
「季恕,你也是小狗嗎,明明可以好好說話,把一切都講清楚,人類是比小貓小狗更會花言巧語的動物。可是你為什麼不說?」
季恕沉默很久:「因為說出來,也許結果並不好,甚至會更糟,原本所做的努力都為此浪費掉了,想好好保護的人也——」
「是我嗎?」謝今朝連忙問,他用乾燥溫熱的嘴唇在季恕臉上亂七八糟地親,急切地保證,「我願意。」
季恕終於被逗笑了,他鬆開捂著謝今朝手背的一隻手,轉而輕撫對方的後腦勺:「謝老師,你表達願意的方式就是親別人嗎?」
「不可以嗎?」謝今朝立刻有點抱歉的樣子,「齊胤說,想要別人心軟,這種方式是最有效的。」
齊胤在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里猛打了個噴嚏。
小謝老師當然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他聽齊胤說話其實只聽了後半截,齊老師原話明明是在說,如果和老婆吵架了就要死皮賴臉,最好是黏在她身上親一百下,這樣即使是鐵石心腸也要為此心軟;誰知道他養出來的好藝人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光記著最後要親了!
不過實質上也沒什麼不對就是了。
但是季恕當即就不樂意了,他說:「齊老師怎麼這樣啊,哦——所以你還親過別人?」
「沒有,」謝今朝老實地回答,「我不需要,別人對我心軟。」
季恕總是被對方這種直愣愣的話俘獲,他嘆了口氣,反覆地揉捏謝今朝的後頸,最後說:「謝老師,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謝今朝求之不得:「好,我會等你。你之前說,我好起來,就告訴我一個秘密,是這個嗎?」
季恕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後搖頭:「那個其實不是秘密,是願望,現在已經實現了。」
「願望?」謝今朝今晚格外像一個好奇寶寶,他又湊近了一點,小孩似的非要看清楚季恕閃爍的眼睛,「這個我也不知道,你應該,先告訴我。」
季恕笑起來,剛要回答,不長眼的鐘悅突然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今晚每個電話的時機都不湊巧,存了心地不讓他說出答案,他撇開頭,在謝今朝像盤算著怎麼丟他手機的眼神里接起電話:「有事快說,沒事我掛了。」
「隊長!」結果鍾悅在電話那頭哇哇地哭,背景音一片嘈雜,他聽見幾聲響亮的汽車鳴笛,鍾悅就這麼一邊哭一邊說,「我再也不要回家了!我離家出走了!」
「……」季恕無語了一會兒,「別鬧,馬上過年了你玩哪門子的離家出走?回頭被人認出來老楊不把你給生吃了。」
「吃就吃吧!」笨蛋鍾悅好像真的傷心了,他抽抽噎噎的,「隊長,你現在在家嗎,今晚我睡你家可以嗎?」
季恕還沒來得及回答,圓圓翹著尾巴路過,這疑似成精的貓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旁邊「喵」了一聲,清清楚楚傳進話筒里,鍾悅又抽了抽鼻子:「隊長,你養貓啦?剛好,我的行李里還裝了我們家貓的一小把貓糧。」
「你離家出走不帶乾糧帶貓糧啊?」季恕都懶得罵他,「鍾悅,我數三個數,你現在給我回去睡覺。」
「我不!」鍾悅大叫,「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那個家!我再和鍾禧這人說一句話我就是狗!話不投機半句我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