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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3:42 作者: Brass
    屋裡陷入寂靜,良久,李知行問:「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們都知道這話不是疑問,季恕也明白,於是他鋼鐵心腸地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家有座舊宅,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適合長居,我準備搬到那兒,回頭邀你們做客。」

    他以前當這間房子不存在,因此從沒跟別人提過,是以屋裡幾人都詫異了一瞬,但很快,慕鶴軒就反應過來:「就算有,也不是一定要住吧,況且往來也不方便……」

    「我都想過。」季恕答得滴水不漏,「這次病來得突然,可能確實是一種身體的預警,提醒我要靜養一段時間。」

    這話無異於是在打房間內其他人的臉,畢竟也都是成年人,誰聽不懂裡頭的潛台詞:靜養靜養,說到底,本意不就是嫌這裡吵鬧,不願意和他們一心了麼?

    原來傷人的話將自己剜過千遍,真說出來,也就一瞬間的功夫,季恕想。

    他嘴角還帶著沒被拉住的鐘悅撲過來那一拳的淡淡淤青,片刻前對方當寶貝捧著的海報被揉成一團丟在腳邊,另三人來了又走,連和他在一個房間的李知行也追著鍾悅跑了出去,只在臨走前回頭對他說讓他先冷靜一下;但這些都好過繼續留在這裡,為不知哪天就會徹底爆炸的定時炸彈提心弔膽,不可終日。

    有句話他其實說得是對的,深夜的救護車確實是上天給他的預警,提醒他不要貪圖一時溫暖,連累別人也為他掛心。

    現在這樣最好,理由充分且體面,沒人想得到要深入挖掘,更不會有人將他偶然一次的昏迷與每夜皆是如此聯繫起來;他的秘密會被自己帶進墳墓里,甚至要不了多久,就連現如今的離開都會被時間美化成不得已而為之,自己這三個天真的隊員說不定還會為今日的埋怨感到愧疚,向他道歉——

    季恕終於忍不住,蜷縮著流下一行淚來。

    他不想這樣,想要永遠留下,留在這個承載了他年少夢想和舊時回憶的地方,為何命運總是如此殘忍,從六歲到二十四歲,他想要的,竟然一次也不願意給他。

    季恕沒在房間多停留,知道恐怕今夜剩下幾人都不是很想再見到他;他獨自一人,將自己打扮包裹嚴實之後,又膽大包天地搭了地鐵去老何家。

    深冬的巷子冷,他敲那扇厚重的大鐵門,聽見院裡響起幾聲稀疏的狗叫,沒過一會兒,老何披著軍大衣來開門,見是他,很詫異:「你又來了?」

    他答非所問——因為實在沒力氣講今天所見所聞,只道:「您家還有多餘的床嗎?」

    老何瞬間反應過來,表情複雜,嘆了口氣,說:「進來!」

    這段特別的緣分姑且給今晚的季恕找到了一個棲身之所,他縮在老何家的客廳喝熱茶,腿上趴了只自發跳上來的小貓,老何坐在他對面,慢悠悠地吹茶葉,像是根本沒打算問個來龍去脈;還是他自己先憋不住,拐彎抹角地:「您都不問問我怎麼了?」

    「哦,」老何盤著狗腦袋,消極怠工,「你怎麼了?」

    「……」季恕覺得沒勁,把從老何衣櫃裡順來的大衣一裹,驚得腿上小貓跳了下去,過了會兒又猶猶豫豫湊近,「我無家可歸了,要不我就住這兒吧,我給您交房租,閒著沒事還能幫您餵貓餵狗什麼的。」

    「駁回,」老何說,「你住了我們小白小黑小花三毛住什麼?」

    小白是老何今天新撿來的一條流浪薩摩,在滿院瘸胳膊瘸腿的小動物之間健康得像一陣清流,大約只是短暫地跑丟了;此狗不一般,憑藉過硬的撒嬌能力很快贏得老何的心,這會兒正哼唧著,好像也對此不滿似的。

    「我跟它們一起睡還不行嗎!」狗嘴奪床的季隊長嚷嚷,過了會兒聲音低下來,「算了,我開玩笑的。」

    他癱在那兒不動了,老何挪過來,拿腳尖踢他:「喂,你來真的啊?你上次那個來接你回家的朋友呢?」

    「才不是朋友!」季恕又彈起來,「您不是都摸到名片了,真朋友我隨身帶名片幹嘛?」

    「你們明星不都是隨身帶這玩意兒麼。」

    「那也不是!」

    季恕忽然有些難為情,就好像單純只是在無關場合提起謝今朝,也如同讓對方間接旁觀了自己的苦難。

    他在謝今朝面前已經狼狽過太多回,更何況——

    「我已經欠他好多了。」

    他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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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憐,謝今朝來親一百下

    第29章 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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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何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權當他還在說上次宿醉的事,屋裡短暫地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小貓愜意的呼嚕,和沒關的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季恕在這種極度的平和中湧起一些困意,他看了看表,站起來和老何道晚安:「我先睡了,您也早些睡。」

    一直沒說話的老何猶豫了一會兒,道:「你要是實在沒什麼地方可去——」

    「我開玩笑的。」季恕很快地打斷他,又笑笑,儘管那笑容淡得幾近於無,「就今天情況突然……您都說我是明星了,我當然有地方可去,不用瞎操心。」

    「……行吧。」老何看破不說破,到底是沒再提了。

    季恕那副吊兒郎當的樣進了房間門就不知所蹤,他靠在房門上,嘆出的氣化成一縷淺白的煙,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摸出個被揉皺的紙團,借著老何家昏黃的燈光仔仔細細展開;白日裡被鍾悅揉廢紙一樣丟在他腳邊的簽名海報現在滿布摺痕,他出神地盯著謝今朝簽名看了一會兒,心想,自己還真挺不是東西,要來了也沒能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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