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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6:18 作者: 閆桔
如今重新提及,趙雉的內心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滄桑。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只有衝到前線廝殺過的人才知道熱血濺灑到臉上的滋味,也只有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才知道什麼叫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那些殘留在身上的每一處傷疤,都是他從屍體上踏過留下來的見證。
刀口舔血的過往,挫敗的死裡逃生,與對生命的漠視,把這個年輕兒郎浸染得百毒不侵。
只是他沒料到,身後的女人忽然輕輕吻了吻那道傷痕,輕聲道:「十七歲啊,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想必那時候,你是害怕無助的。」
趙雉喉結滾動,沒有答話。
梁螢的指尖落到他胳膊上的一道新傷上,問:「這又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趙雉淡淡道:「臨都的時候,被飛箭擦傷。」
梁螢沉默,隔了好半晌,才道:「不曾聽你提起過。」
趙雉:「小傷,不礙事。」
他似乎對疼痛已經麻木了,但凡體驗過那種深入到骨子裡的啃噬,就不會再對這些皮外傷在意。
梁螢的心中卻五味雜陳,當初在皇宮裡的遭遇,便領教過戰爭帶來的殘酷。
而現在,她正在製造那種殘酷。
似察覺到她的糾結心情,趙雉穿好衣裳看她,問道:「阿螢怎麼了?」
梁螢回過神兒,「我有些害怕。」
趙雉俯視她,「害怕什麼?」
梁螢沒有答話,只蹙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趙雉伸手落到她的肩膀上,知她肯定是被嚇著了,說道:「你只管往前走,什麼都不要看。」
梁螢抬頭,「不看就可以了嗎?」
趙雉點頭,捂住她的耳朵道:「把眼睛閉上往前走就可以了。」
梁螢:「……」
趙雉:「你是女郎家,見不得血腥,能不看就不要看。」
梁螢默了默,「可是你們也是會受傷的。」
趙雉無所謂道:「阿娘說我皮糙肉厚,不怕痛。」
梁螢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
她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被他嚇到。
畢竟一直以來她只需要動嘴皮子就好了,而去執行實踐卻是他去刀口舔血。
以前就覺得他反正是土匪,沒錢就去搶好了,現在才意識到,人心都是肉做的,哪能徹底冷酷到把他當成冷兵器?
梁螢的心情一時有些矛盾,不大痛快道:「你把我嚇著了,能抱抱我嗎?」
趙雉愣了愣,無奈地抱了抱她。
她卻不滿足,抓他的手道:「安撫一下。」
趙雉只得輕撫她的背脊。
懷裡的女人像只小奶貓,甚至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有些癢。
趙雉一直沒說話。
方才她吻傷疤的舉動確實把他給拿捏住了。
那種感覺很微妙,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女人是有悲憫心的,更或許還有一股子天真。
縱使她頭腦再聰慧,也抵擋不住真刀真槍拼殺所帶來的傷害。
一直以來他都儘量讓她迴避那些血腥,甭管多強悍的內心,見到生命從刀尖流逝,內心都會受到衝擊。
他親生經歷過那些殘酷,方才磨練出現在殺人不眨眼的鐵石心腸。
但她不一樣,雖然也見過不少人間險惡,但跟戰場砍殺的場面來說,不值一提。
這女人就該乾乾淨淨,細皮嫩肉地養著。
他骨子裡還是有些大男子主義,就像趙老太每次在他去赴險時,總會說,兒啊,我還等著你掙錢給我花呢。
簡單的一句話,便是他要活著回來的意義。
只不過他還是被梁螢給占便宜摸了兩把,那女人賊心不死,掐了掐他的腰,小聲說:「我教你看《司馬法》,如何?」
趙雉默了默,「你看不懂。」
梁螢:「……」
她覺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難不成他一個文盲還看得懂?
結果被啪啪打臉。
坐到桌前望著古籍上的文言文,每個字她都認識,但組合到一起,每個字她又不認識。
趙雉站在一旁居高臨下,露出死亡凝視,「李疑也看不大明白。」
梁螢乾咳一聲,又胡亂翻了幾頁,那種感覺就跟現代人看甲骨文差不多。
很好,她被這個文盲打擊到了。
梁螢蠻不講理問:「你看這個做什麼?」
趙雉:「……」
他是武將,不研究這個那該研究什麼?
梁螢覺得沒趣,起身道:「明日你同許太守商議借兵合謀圖俞州的事,畢竟是你們去打仗,我起不了作用。」
趙雉「嗯」了一聲。
那女人終是不大痛快,原本想占便宜,結果他被用傷疤唬住了,臨走前又不服氣摸了兩把。
趙雉:「……」
她真的很不講道理。
翌日趙雉同許太守交涉,梁螢偷偷問奉三郎曾經的關莊戰役。
奉三郎不願提及,只說慘不忍睹。
關於以前在軍營里經歷的那些戰役,他們都很少提起,更不願去回顧那種令人絕望到骨子裡的苦難。
梁螢多少還是有些感觸。
奉三郎看出她的糾結,語重心長道:「當初我們殺太守府那幫人,換來永慶郡三十多萬老百姓的富裕平安,這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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