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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6:18 作者: 閆桔
那俞州可是他的老鄰居了,比梁螢他們更了解。
臨都左靠永慶,右靠俞州,中間還夾著一個雁門郡。
相對而言,雁門郡就是牆頭草,誰厲害它就往哪邊倒。
那個郡只有四個縣,裡頭只有幾萬人。
俞州嫌它太小不夠塞牙縫,弄過來作用不大,也起不了什麼威脅,索性留著做俞州和臨都的緩衝。
眼見天色不晚了,許太守回驛館,明日再繼續商事。
白日裡趙雉外出,直到入夜才歸來,梁螢到他的院子裡同他說事,不曾想那傢伙居然坐在油燈前研究起兵書。
現在還沒入伏,他穿著輕薄的粗麻衫,坐在椅子上一邊搖蒲扇,一邊苦思冥想。
許多字趙雉都不認識,也不會問梁螢,覺得沒面子,多數都是問的李疑。
李疑會跟他講,但到底是門外漢,對兵書里的意思也理解不透,全靠趙雉自己用經驗去悟。
門虛掩著,梁螢拿著蒲扇走到門口探頭。
聽到聲響,趙雉本能地把兵書合攏。
梁螢的視線落到桌上,似笑非笑道:「趙郎君著實用功。」
趙雉沒有吭聲。
梁螢暗搓搓走上前,瞥了一眼,「在看《司馬法》?」
趙雉想起身走開,卻被她按坐到椅子上。
她的手不安分地落到他的胸膛上,故意說道:「上回我把吳元給你哄回來了,你可不能反悔喲。」
趙雉:「……」
梁螢伏到他的肩上,笑眯眯問:「你看得懂《司馬法》嗎?」
趙雉斜睨她,「總比三字經好。」
梁螢失笑。
她覺得這個男人的自尊心還挺強,「為何不來問我呀?」
趙雉沒有吭聲,只再次起身掙脫她的束縛走到竹榻邊,嚴肅道:「我要歇著了,阿螢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梁螢撇嘴,「說話不算話的東西。」
趙雉:「莫要不正經。」
梁螢搖著蒲扇,「今日許太守過來了,你知道嗎?」
趙雉點頭,「知道。」頓了頓,「他來作甚?」
梁螢:「想來求我們助他搞土地下放,被我拒絕了,讓他借兵把俞州的事了了再說。」
趙雉愣了愣,試探問:「他可願意?」
梁螢道:「由得了他說不嗎?」
趙雉:「……」
他默默地坐到竹榻上,發現這女人越來越強勢了。
想起當初那副小白兔的模樣,現在看起來還是像小白兔,只不過一張嘴全是獠牙,但凡被她咬一口,非得掉層皮。
那種強烈的反差是極具衝擊力的。
隨著跟她接觸的時間越長,了解得越多,就愈發覺得她這個人好似無底洞,總能讓人出其不意,同時也會讓人不寒而慄,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她會搞出什麼名堂來。
現在那女人厚顏無恥,上回答應他把吳元哄回來,非要摸他兩把過手癮。
趙雉又氣又笑,徹底擺爛。
為了嚇退她,故意把背上的一道刀疤露給她看。
猝不及防看到背脊上的傷痕,梁螢不禁被嚇了一跳。
那道刀疤足足有她的手那麼長。
他常年練武,身體線條被塑造得完美,裸露出來的肉體肩寬腰窄,沒有一處多餘的贅肉。
體型也不是武夫的粗莽,而是非常符合審美的恰到好處。
因著年輕,肌膚緊緻,富有光澤。
可是明明是這麼一具各方面都極佳的身體,卻又留著許多缺陷,那是武將在戰場上落下的印記,大大小小有好幾處。
梁螢到底被唬住了。
背後的女人許久都沒有動靜,趙雉平靜地把衣裳穿上,卻被她拉住了。
指尖忽地落到那道刀疤上,趙雉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記憶仿佛被帶回到曾經的絕望恐懼里。
女人的聲音忽地在身後響起,輕得仿若羽毛,「疼嗎?」
趙雉收回思緒,淡淡回答:「不疼。」
梁螢沉默了許久,才問:「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趙雉:「十七歲關莊戰役。」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已經忘卻了那場慘烈的黑暗。
那一戰他們死了六萬多人。
因為上頭的錯誤決策,導致底下的士兵幾乎全軍覆沒。
十七歲的年輕兒郎,第一次面臨滅頂之災。
當時他被丟進萬人坑裡,醒來望著身邊同伴的屍體,一些已經開始腐爛,惡臭熏天。
那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完了,硬靠著想要歸鄉的念頭爬過屍山血海,從死人堆里一點點爬了出來。
哪怕到現在,他都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天夜晚的滂沱大雨。
他在泥濘里痛苦掙扎,沒有普度眾生的菩薩,也沒有救世主從天而降。
身上是傷口潰爛的氣息,嘴唇乾裂,渾身上下痛得麻木窒息,卑賤如螻蟻般,在泥濘里絕望求存。
十七歲,明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年紀,卻從此蒙上灰燼,與無盡黑暗。
後來他被僥倖尋了回去,靠著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
那時他便發誓定要出人頭地做那將帥之主,掌控自己的命運。
只是很遺憾,他終是沒有堅持走到最後,回鄉奔喪後就再無鬥志。
他僅僅只是無數個充滿著期望又失敗而歸的士兵。
奉三郎如此,吳元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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