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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0:36:18 作者: 閆桔
男人一時有些愣怔。
望著自家軟乎乎的閨女,他可喜歡了,原本也想沖她笑的,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想到過不了多久孩子就沒了娘,他終是難受得紅了眼。
溫熱的淚滾落到襁褓上,這個男人終是憋不住無聲地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但在自家閨女跟前哭並不丟人,反正她還小,也不會笑話自己無能。
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經歷了人間的所有滄桑。
他們家在這場暗無天日裡狼狽掙扎,原以為衙門會效仿隔壁給他們這群人一條生路,可終究是他天真了。
是啊,才二十二歲的年紀,哪怕吃盡苦難,仍舊對世道存在著幾分幻想天真。
畢竟他們的父母官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的,也是真真切切愛民如子,陪著他們一起吃苦。
胡縣令許給豪紳們的言語不僅把這家人打擊到了,市井裡也有許許多多跟他們一樣的家庭,還有鄉下那些看不到出路的村民。
在這個節骨眼上,梁螢把安縣的程大彪找來捅簍子。
上回煽動安縣百姓搞事程大彪很有一番功勞,就是他們那群人混到老百姓中間慫恿煽動的。
如今重操舊業,他們自然手到擒來。
梁螢一字一句教他怎麼煽動,先從鄉下開始。
於是程大彪組織差役們下鄉捅簍子。
他們搞事也是有技巧的,先找鄉下有頭腦有主見,能起帶頭作用的那種家庭。
現在快要入冬,家家戶戶都不忙,最適合搞事。
這不,一老兒聽到豪紳聚眾到衙門逼問胡縣令,頓時義憤填膺,罵罵咧咧道:「那群狗日的劣貨,他們哪來的臉敢叫罵咱們這群佃農?
「若不是我們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交租子養他們,哪有他們的體體面面?!」
他兒子也應道:「是啊,甭管我家種多少地,總是入不敷出,全進了那群豪紳的兜里,還瞧不起咱們這些佃農。」
差役蔣勇暗搓搓道:「現在隔壁縣的王小娘子就在衙門裡的,當初的土地下放就是她的手筆。
「起初咱們明廷聽到婦人都往那邊嫁,特地去安縣看過。
「還別說,明廷心裡頭也挺服氣,活該自己留不住人,安縣的日子就是比平陰好過,今年豐收,當真是家家戶戶有餘糧。
「明廷可羨慕了,也想效仿,特地把王小娘子請來支招,這就是最初傳出平陰也想搞土地下放的由頭。」
這話引起了老兒的興致,「如此說來,胡縣令也是想效仿的?」
蔣勇點頭,「可是前陣子那幫豪紳聽到了傳聞,聚眾去逼問衙門是不是要瓜分他們的私產。
「你想啊,衙門是公家,斷不能強占百姓的私產,這事若鬧大了,是要丟烏紗帽的。
「倘若衙門跟豪紳直接發生衝突,一旦上頭追究下來,衙門第一個跑不了,所以胡縣令親口許諾不會動用他們的私產。
「但咱們老百姓就不一樣了,平陰有近兩萬的人口,倘若個個都像那幫豪紳聚集起來反抗,要求衙門效仿隔壁搞土地均分,就算衙門不出頭,那幫豪紳都是沒法子的。」
聽到這話,老兒捋鬍子陷入了沉思。
他的二兒子問道:「我們若學豪紳那般聚眾鬧事,會不會被扣上鬧事的罪名被抓?」
蔣勇擺手,「那也抓不完吶,整個平陰的所有老百姓都聚集起來鬧事,衙門才多少人,要怎麼抓?
「並且老百姓不是找衙門鬧事,是找豪紳們把土地分出來,跟衙門沒有分毫關係。
「就跟當初安縣的老百姓一樣,全都擰成一股繩,非得把豪紳肚子裡的油水刮出來不可。
「只要別弄出人命來,不是胡打亂砸,衙門定然不會亂抓人,平陰的兵也不會把槍頭對準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老兒聽得激動,不過心中還有疑問,說道:「聽說余家手裡養了不少私兵,倘若他家派私兵打咱們老百姓,那當如何?」
蔣勇比他還要激動,拔高聲音道:「他敢!」又道,「安縣借了四百兵過來,趙郎君有百步穿楊的本事,給余家十個膽子都不敢生事,若不然給他扣上一個養私兵造反的帽子,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風。」
這話把老兒鬨笑了,眉開眼笑道:「那敢情好,衙門是公家,安縣那幫土匪名義上也是公家,都站在咱們這些佃農身後,若真跟豪紳們鬧將起來,他們不一定扛得過。」
蔣勇拍大腿,「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才要老百姓自己出頭去爭取,公家不敢開這個口的,但你們鬧起來就不一樣了。」
於是乎,這股歪風好似瘟疫一般迅速席捲平陰的二十八個村。
有了安縣的成功表率,人們個個都蠢蠢欲動。
就算現在免除不了徭役,只要能把土地打下來,往後的日子也要輕鬆許多。
這群底層的老百姓跟安縣一樣,渴望著能人人有地種,家家有餘糧。
他們無比羨慕隔壁安縣的日子,也見過太多把閨女嫁過去的無奈之舉。
如今只要他們團結起來,跟那幫豪紳開戰,就不信這麼多老百姓還扳不倒幾十個豪紳。
率先爆發打豪紳運動的是王田村,數百村民在寒風中拿起鐮刀扁擔揭竿而起,不論男女老少,全民參與。
導火線一旦被點燃,就如同炸鞭炮一樣,緊接著第二個村,第三個村,陸續起勢打豪紳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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