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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9:30:09 作者: 素衣音塵
    清清白白得來的十萬兩,足夠薄雲下半輩子過富足舒適的生活,十萬兩的聘禮,亦足以驗證荊無命要娶薄雲的心堅定與否。

    荊無命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麼難達到的條件,只是在邁進李園的那一刻,他的腳步禁不住躊躇,那厚厚一疊銀票已在他的胸膛里捂得熱乎乎的,就像他那一顆熱乎乎的心,熱得發顫發抖。

    步入後院那片桃花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就站在繽紛飄落的桃花瓣下,依稀有笛聲傳來,她微微仰臉望著樹上桃花,嫩黃的衣裳映襯得她艷如桃花。

    「阿……」荊無命滿懷欣喜地要喚她暱稱,只是剛剛張嘴,突見一隻手從旁伸出,輕輕壓低花枝,將她所望的那枝桃花送到她面前,低笑著吟了兩句詩。

    荊無命於詩詞毫無研究,卻也知道那是兩句極有意境的詩。

    那人的聲音如金石相激,低沉悅耳,根本不像自己的嗓子那般啁哳難聽。

    此人是誰?他怎麼敢靠她那樣近?荊無命的眼裡射出厲芒,腰間插著的劍仿佛受到他的感知,蠢蠢欲動,急於嗜血。

    就在這時,他看見薄雲側頭,對著那人淺淺一笑。

    荊無命全身攢滿的力氣忽然一松。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呼吸困難,難受至極。他看著那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重新執起竹笛,吹出朗朗樂聲,而他竟不敢上前一步,唯恐驚擾了薄雲臉上的微笑,惹得她氣惱。

    懷裡厚厚的那疊銀票仿佛正在一點點失去溫度,也失去它們的價值,完全變成沒有用的廢紙。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薄雲是何時回過頭來,看見了他。

    「小荊……」她親密地喚他,卻不知為何愣了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荊,你身上揣著什麼東西,像懷孕似的。」

    荊無命怔了一下,他低頭看見,自己懷裡那疊銀票鼓鼓囊囊,好好一身勁裝因為這疊突兀冒出來的東西,變得異常可笑。

    「這位便是你同我提過的荊兄?」站在薄雲身側的男子出聲,依然是極為動聽的聲音,他步履優雅地走到荊無命面前,含笑道:「鄙人風子楚,久聞荊兄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他的目光里是純然的高興,並不笑話荊無命這有些滑稽的樣子,甚至也不怕荊無命怪異的銀灰瞳色。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但荊無命關注的卻是這人竟然半點武功也不懂。

    「你不是江湖中人?」他說完一句話後就立即緊緊閉住嘴巴,仿佛這樣子就可以令旁人忘記自己嘶啞的聲音。

    風子楚仿佛有些詫異他的這個問題,笑了笑,答道:「風家世代在朝為官,不通江湖事。家父與小李探花是同門進士,故而子楚有幸得邀前來李園小住。」

    小住?!

    荊無命的面部肌肉僵得死冷。

    風子楚的眼力實在好,他回頭望了一眼薄雲,苦笑道:「林姑娘,荊兄莫非不太歡迎我?」

    林姑娘?

    多麼可笑而陌生的稱呼,這個人彬彬有禮地叫著薄雲的本姓,卻根本不知他面前這個女人單憑一把弓和一壺箭,在江湖上單槍匹馬闖蕩多少年!

    他當然什麼也不知道,因為他只是一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普通人,荊無命甚至沒有辦法直接殺了他,好讓他再也不准踏入薄雲身邊半步。

    和一個精通詩書禮樂的世家公子談什麼呢,有什麼好聊的呢?荊無命木然地站在那裡,聽薄雲淺笑著和風子楚解釋:「小荊本就如此,除了我之外,他對誰都沒有好表情。」

    她走過來,好奇地伸手,想要探看荊無命的懷裡藏了些什麼,他卻一個移形換步,躲到了十米之外。

    薄雲挑眉:「我竟不能看?」她柳眉倒豎,仿佛有些生氣,荊無命訥訥地動了動嘴,並不辯解,只是執著地不讓她看。

    荊無命不蠢,李尋歡邀這個年輕男人來李園小住,夫妻倆卻出門遠遊,單留下薄雲接待,箇中意味難道還不清楚?

    此時將懷裡的十萬兩掏出來,她看見了,風子楚也看見了,他要怎麼解釋?她若心悅此人,這十萬兩豈不是惹她難堪?

    「風公子往這邊來罷,李園很大,我還未完全介紹完呢。」她笑盈盈地走在前面領路,嫩黃的雪緞衣裳在春風中飄飄欲仙,風子楚跟在她身後半步,時不時與她聊上兩句,相談甚歡。

    荊無命的腳像生了根一樣扎在原地,半步動彈不得。

    心悅?她會心悅於這個人嗎?不然為什麼笑得那樣開心?

    他惶恐而茫然地呆站在桃花林中,望著兩人遠行,熱乎乎的心已冷得裂成冰渣,好似又回到在上官金虹身邊,卻即將面臨被他丟棄的命運的那一天。

    他可以離開一次上官金虹,但是他能再次離開薄雲嗎?

    「小荊,你在幹什麼?跟我一起來呀。」薄雲忽然頓住腳步,在迴廊的那頭催促他跟過去。

    荊無命挪動變得異常沉重的腳步,忠實地執行她的命令,。他緊跟在兩人身後一步半的距離,對兩人的談笑恍若未聞,眼裡除了薄雲還是薄雲,只是他眼中僅有的那絲光亮卻在一點點熄滅,沉寂為一片死灰。

    只願她無論歸屬何處,都要帶著他一起便好。

    哪怕只是讓他這樣跟著,也好。

    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天,直到月上梢頭,荊無命方才跟著薄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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