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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45:30 作者: 十二叢魚
    少年天子毫無儀態的跌坐著,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

    也不知趴在水晶棺上凝望了裡頭的人多久,直到唇間嘗到了一點潮濕咸澀的味道,他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殿中的氣息並不好聞。

    腐敗的屍身,流血的腥味,濕淋淋的濃烈桐油味……

    袞服遮掩下,他的腿骨又一次斷裂,只不過這次是陛下自己動的手。

    殷紅的污血從傷處流出,泅濕了大片袍角,又在無人探知的寂靜夜裡逐漸凝成淒側的暗紫色,混著乾涸血衣靜靜貼伏在他的斷腿處。

    為什麼?

    什麼辦法都用了。

    為什麼還是不肯睜開眼?

    蘇言清淚痕交錯的一張臉上滿是深深的茫然。

    而後他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翼翼的捧起手邊的兔子花燈,舉起來貼到面前的水晶棺上。

    少女蒼白凋零的眉眼被花燈映亮,她合衣躺著,鬢間的緋紅色絨花仍舊生機勃勃。

    蘇言清卻像是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脆弱著神色祈求說,「你說過,希望我開心的,還記得麼?」

    死去的人不會回答。

    他喃喃自語著,「是我不好,我已經替你動手罰過了,你睜眼……看看好不好?」

    「我再也不嫉妒了,我再也不敢了」

    哭了一會兒又笑起來,反正在這一方天地里就只有她和他。

    「你一定不知道,離開郡主府之後我回去看過,不止一次。」

    「還有那次廊下避雨,你不知道,我瞧見你的時候心裡有多高興。」

    「是我錯了,不該動那個人,不該騙你寫下那封勸降信,我只是……」

    少年天子的神色微微茫然著∶有點嫉妒。

    嫉妒那總是耐心望向另一個人的穠麗眉眼,嫉妒那根奢望過的白玉簪,更嫉妒……

    樓府詩會上,虎將軍撞開木籬牢籠之後,那毫不猶豫奔向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垂著不住輕顫的睫羽∶可是你答應了做孤的皇后,九方高台上,我們行過祭拜天地的禮儀。

    你已經是孤的皇后。

    既是皇后……

    夜半聲悄,兔子花燈傾倒在澆滿桐油的寢殿地面上,火舌在一瞬間躥上房梁。

    蘇言清踏入水晶棺,滿足而親近的抱住眉目緊閉的少女,眸中浮出一點飄渺柔軟的笑意∶「皇后與孤,應當同葬。」

    是日奉元殿半夜突然走水,燒起來撲不滅的滔天業火,被窗外火勢驚醒的小黃門和小宮女提著水袋木桶亂作一團。

    無人知曉寢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那一夜過後,新帝失蹤,至於和已故皇后緊緊擁在一起的那具燒焦的屍身,無人敢認。

    幻生·小蛇師兄(一)

    周天之下靈氣充沛, 其中的小荷仙山更是福澤之氣氤氳繚繞。

    沈瑜坐在雲霧渺渺的懸崖邊上,覺得方才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被微冷山風吹得清醒了不少。

    與上個小世界不同, 這次她進入的顯然是一處修仙之界。

    腳下這座山叫做「小荷仙山」, 她所在的宗門叫做「小荷仙門」,而她是門中的小師妹符月。

    啊……

    單是從這無比草率的宗門名字就可以看出,宗主是一個多麼不靠譜的人了。

    而非常不巧的是, 宗主符天生——是她在這個小世界裡名義上的便宜爹爹。

    沈瑜揉了揉被崖風吹得冒涼的腦門兒, 捋了捋她目前的處境。

    原身符月是宗主符天生唯一的女兒。

    按理說這樣得天獨厚的投胎條件,原身在宗門裡被寵成個順風順水的香餑餑應該不成問題。

    但問題就出在她有一個很不著調且任性跳脫的爹。

    天天放著偌大的仙門不管, 就想著當個甩手掌柜去雲遊四海。

    距離她那好爹爹上一次回家還是一百多年前, 並且從凡間帶回了一個靈脈奇絕的沉默少年。

    少年是被滅滿門的罪臣遺孤,符天生見他很有天賦,就順手將少年救下,並且幫他洗骨伐髓帶回來修仙。

    若是培養好了, 以後也更方便自己撂挑子。

    少年雖然不愛說話,性子也孤僻沉冷,但勝在一張臉生得實在好看。

    符月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少女情竇初開, 自然是滿心滿眼都是對方。

    但對方不愛搭理她, 說十句也不回一句,她天天跑過去給人家送溫暖送小禮物。

    三個月過去了, 連對方叫什麼都還不知道。

    直到某日她注意到少年手腕處有一個淡紅色的胎記,越看越覺得像一尾漂亮小蛇,就自作主張地叫起了對方「小蛇師兄」。

    一百多年過去了,沉默孤冷的少年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成長為宗門中人人敬仰的大師兄沈驚時。

    只有原身還鍥而不捨的追在那人身後,一口一個親親熱熱的「小蛇師兄」。

    但考慮到她是宗主符天生的女兒, 總歸還是有這麼點特權。

    更何況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裡,宗門眾人聽也聽習慣了。

    就連大師兄沈驚時,也只是在最初聽到時皺了皺眉,後來也默許著隨她去了。

    沈瑜無比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苦戀別人一百多年,卻還是求而不得的這個事實。

    她此刻望著眼前的飄渺雲煙,烏黑睫羽輕輕顫了下,心裡湧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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