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在這樣的世間,人的力量過於渺小,他們能做的事也實在有限,有限到鍾楚凝死訊傳來的那天,蘇淵清只能抱著自己枯坐一夜,而後繼續掛上笑靨面對旁人。
……
蘇淵清雖喜歡山水,但真正走遠路,這是頭一回。
明州比他想像的還要冷,但他未修整幾日,便爬上了明州的山。
那時候已然是盛夏時節,但山上冰雪幽幽,夕陽落下時,瑩瑩雪光照徹長夜。
明州果然有終年不化的雪。
樹上積雪被風垂落,飛上了他的眉睫,於是他的呼吸都放輕了許多,生怕驚走這片有靈性的雪。
他也能想到,當年鍾楚凝的眼裡,無論說什麼都不信的男孩有多麼沒見識。
沒見識的人,自然是要多走多看。他還有很長的餘生,長到他可以走遍山川河流,看盡世間美景。
可他最好的一段人生,卻在鍾楚凝身死的那一日,便悄無聲息畫上了句點。像沉在箱底的書卷,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
第130章 番外·春漸老
權恩非盯著樹上的一隻黃鸝已經很久了。
這些時日看守他的人也發覺他安靜了下來,一直望著某處出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
他看什麼,也無人在意。
他被關在這座宮殿裡五年,沒有人注意他是什麼時候精神變得不正常的。只是在長久的沉寂下,驀然有一天旁人看他雙眼,他的眼中就已經混沌一片了。
說起來,權恩非被關在這個地方情緒波動很小,最後一次發狂地笑還是在聽聞謝安執身死之時,他從傍晚笑到第二日晌午,雙目赤紅,忍不住地咯血,一直笑到沒了力氣,他才癱在原地,喉嚨里發著「嘶嘶」的聲音,眼睛還一錯不錯地盯著門口,等著擊潰鍾楚泠。
他想說,你不是和謝安執狼狽為奸,互相愛對方愛到死嗎?他死了,你怎麼不隨他去?
他還想說,你是不是特別痛苦,痛苦到不知道他因何而死?
權恩非在地上抱住了自己,極力遏制自己興奮的顫抖。他不住地想像自己站在鍾楚泠面前,身為階下囚卻依舊哀憫看著她的眼神。然後,緩緩地說道:「你最大的錯,就是把我囚進了宮裡。」
身為南炎人,鈴鐺手上有不少有意思的東西,當初下在謝安執身上的控魂蠱便是其中之一。
多數蠱蟲,發揮作用的不止是它本身。譬如令魂蠱,便是下完蠱後配合令魂香,能選擇性操控中蠱人。而與令魂蠱同源的控魂蠱,蠱蟲本身有毒,中蠱者哪怕將體內蠱蟲除殺,依舊無法清除體內難以被人察覺的餘毒。這種毒毒素較輕,一般不會主動觸發,倘若加上一味與控魂蠱蠱蟲同生的毒蟲毒素的話,將會使中蠱者神思恍惚,令他變得半瘋半癲,直到在幻境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時權恩非到宮裡時什麼也沒帶,便只在貼身衣物里藏了個小竹筒,裡面有七八隻從鈴鐺那裡搜來的毒蟲。
雖然這毒蟲會自動尋著控魂蠱餘毒的味道去找中蠱人,但倘若距離過長亦或是宮裡還有其他人中過這種蠱,那毒蟲咬在謝安執身上的可能性還是微乎其微。
他只能死死地盯著宮門,在瞧見能靠近謝安執之人時放出一隻,一日一日地做著他如今最無力卻只能賭的事。
在聽見謝安執死訊的時候,他便知道,他成功了。
於是他醞釀了滿腹的話,從中揀出最傷人的那幾句,想要說給鍾楚泠聽。他不痛快,誰也別想好過。
從他入京中見到鍾楚泠的第一眼,他便想這麼做了。
他認識鍾楚泠,鍾楚泠卻不認識他。
權氏所在之地是南州,與東洲毗鄰而居,是以平日他也會去東洲等地遊玩。
少時他在家中名聲就不怎麼清白了,家族中人對他異議頗多,但那時權恩樂在家中已然把握了多數權力,有權恩樂護著他,權氏根本拿他沒辦法。而權恩非也不屑用權家的勢力,他勾搭上的貴女,每一個都樂意博美人一笑而對他聽之任之。
一日他走在街頭上,準備去赴綢緞莊宋小姐的約,路過一個蔥油餅攤,一個看起來矮矮小小的小姑娘正在賣力吆喝。
這本是最為常見的市井百態中的一處,他也不會輕易注目,若非旁邊繡貨攤的小郎君沒有接下來的動作的話。
未嫁人的小郎君若是出門,多數要白紗覆面,那個小郎君臉上的白紗自是不缺,只是看向蔥油餅攤小姑娘的目光,很輕易便能讓人瞧見白紗覆蓋下,他的滿面春情。
他趁著沒客的時候,跑到蔥油餅攤幫忙招呼客人,而後含羞帶怯地將一隻香囊系在了小姑娘的腰間。
比起小郎君的羞澀,小姑娘的表情顯得木訥了些,但也沒拒絕小郎君的示好。於是,便不難看出,這是一對有了婚約的小情人。
別人的幸福太扎眼,權恩非目光凝滯片刻,而後移開了眼睛。
再次遇到那個小郎君,是他在綢緞莊與宋小姐調情的時候。
一身窮酸的小郎君踏入了綢緞莊的門。
看人下菜碟的夥計本來不想搭理,可小郎君似乎有備而來,掏出了攢的辛苦的銀兩,指明了要哪卷綢緞。既然錢到位了,夥計自然以笑相迎,替他包起綢緞時,還與他閒聊了兩句。
「是為我鄰家妹妹選的料子,想待她生辰的時候為她裁身裙子。」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