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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她本就睡得晚,現下被吵醒後頭昏腦漲得厲害,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耳朵,本想再睡個回籠覺,卻聽到隔壁也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睡意不免驅散了許多。
與鍾楚泠不同的是,謝狸被寥糟心事叨擾,徹夜未眠,聽得外面喧嚷,便披衣起身,想去看看外面清靈的聲響源自何方。
開門後,低低懸系在門口的風鈴便映入眼帘。而此時恰好起了晨風,風鈴聲動,心跳不止。
謝狸一手攏緊外袍,一手伸指觸碰鈴/口,他沒有看見隔壁的窗悄無聲息打開,一雙眼正沉靜地看著他。
是誰心動。
似乎是覺得有點冷,謝狸輕輕碰了碰冰涼的鈴,便縮回玉雕似的手,而後合上了門,隔絕一簾風動。
鍾楚泠也適時收回目光,抱臂不語。
今日謝狸托人向學社告了假,休息在家。鍾楚泠也沒出門,撐開窗子托腮看窗外風景。
其實窗外並沒有什麼風景,那裡只有一棵樹。
說起來,謝狸……不,謝安執會爬樹這回事,鍾楚泠在他裝瘋賣傻時瞧過一回,當時雖然被他瘋魔樣子嚇到忽視了許多事,但她現今仍能記住彼時心頭突兀升起的震驚。
她在民間時,許多小門小戶的男孩子,都被家人嚴格教養。不能說他們言行皆一絲不苟,但爬樹這種不淑雅的行徑,是絕對不允做的。
哪怕當初謝太君提起謝安執小時之事的時候聽過一耳朵,她也沒想到謝安執真的會。
或許他生來便不該是囚困在籠中的燕雀,而當初生養他的謝主君應當也期盼著他能無拘無束,自在一生。
可謝家成為束縛他靈魂的囚籠,她也想著要囚禁他。
沒有人真的懂他心底的想法,或者說,沒有人在意。
儘管鍾楚泠自詡她如今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但她心底的算量,她自己最清楚。
謝安執當初崩潰叱罵她的話她還記得,因為他好巧不巧,直接戳破了她不願承認的隱秘情思。
她就是想用一個心安理得的藉口,將謝安執捆綁到她的身邊,以滿足她陰暗的邪欲。無論以他害她多年艱辛為由的報復,還是以解決他自毀傾向為由的假死籌謀,都是藉口罷了。
這些時日的靠近,也不過是為了填滿他的生活,讓他在她步步攻心下,讓他覺得非她不可。
嫵娘受她的托,哪裡是照顧謝狸,分明是監視他。
這些,他都不知道。
事態本按照鍾楚泠的算籌下步步發展,她也能感覺謝狸在她出現後的改變,以及對她的親近。這對善於攻心的鐘楚泠來說是不值一提的戰利,她只是在等待最後收網真正得到他的那一天。
昨夜應當是飛一般的進展,可她站在他對她微敞的心門前,卻生生止了步子。
她的出現是他畏黑時的光明,這本該是戲台上久唱不衰的救贖戲碼,沒有人會不動容,但她心裡卻突然覺得悲哀。
他畏黑是因為誰呢?
鍾楚泠抓住了窗框,用力至指骨發白。
她明明是施害者,可她卻借著她壓給他的陰影,成了他溺水的浮木。多諷刺的一件事?
接下來的發展很好推演,無論謝狸想什麼,他遲早也會在嫵娘與鍾楚泠日常予他的暗示中,對鍾楚泠動心,而後嫁給她。往後餘生他也不會有自己的想法,畢竟他的妻主會告訴他應該做的一切事。
沒有人告訴他可以自己再選擇自己的命運,他的人生就只剩下無趣、和令他不再無趣的那個人,而不是自己終結無趣。
鍾楚泠鬆開被她緊緊抓著的窗,垂睫看去,手心一片紅。似乎哪處被木刺扎入,沒有骨肉震顫的疼痛,卻偏偏讓人難受到心口不適。
她與父君都是執念成痴的人,父君使盡手段,如願嫁給心愛的人,有了與心愛的人血脈相連的孩兒,他到最後為何會瘋癲至飲毒自盡,甚至連那來之不易的孩兒都不顧惜?
現今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難道便能保證日後結局圓滿,永不落缺嗎?
鍾楚泠不知道。
她走神間,窗口投下一片陰影。她抬頭看去,謝狸正站在窗外看著她。
他來此處的這麼多年,沒有精神奕奕的光彩,平素總給人一種要死不活的病美人情態。現今他雖是一如往昔的沉靜模樣,但那雙貓眼卻亮得出奇,似乎尤其期待她答應他的邀約。
他啟唇欲言,鍾楚泠卻像是被燙到一般,慌張乾脆地關上了窗,隔絕那雙光亮的瞳眸。
「我……我感染了風寒,你離我遠些,莫要被我過了病氣。」
被鍾楚泠斷然關窗的動作嚇到,謝狸眼底難掩失落,聽她那般解釋,他暗自鬆了口氣,關切道:「要不要去看大夫?我可以帶你——」
「不用了!」鍾楚泠連忙道,「小病小災,修養一陣便好。」
「如此……」謝狸雙手攥緊兩側衣擺,輕聲道,「便不打擾你了。」
……
「所以,你不想和謝狸在一起了?」鍾箬婕擺弄著秦瓊玉走時給她做的小玩意兒,挑眉看向愁雲滿面的鐘楚泠,悠然道。
「我只是覺得,如今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欺負他。」
「欺負?」鍾箬婕輕笑,「從前種種我不便評價,現今你只是帶著別的心思接近他,喜不喜歡你是他自己的事,你又沒有摁著他的頭逼他喜歡你,又何來欺負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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