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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她兀自說著,看著謝安執茫然的眸光漸至清晰,雖不理解他恍然大悟了什麼,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後來朕想明白了,你這樣的人,自信自滿過甚,真以為你那兩個沒用的手下把朕殺了,卻不知曉她們轉手將朕賣去了東洲,令朕尋到空檔逃了出來——以一條人命為代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朕為什麼要化名為余琳琅嗎?」
她看向微微顫抖的謝安執,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那個為了護朕逃離而死的小姐姐,她的名字就叫余琳琅。」
在京中的鐘楚泠,無數次望著東洲的方向,無論是晴日或陰天。
她記得那個叫余琳琅的姑娘,拉著她的小手,趁那兩個拍花子不注意,一起跳下了車。死死生生的逃亡中,她像個大姐姐一樣,義無反顧地抱住分明與她還是同齡人的鐘楚泠滾下山坡,招惹一身傷,事後卻無所謂地拍拍胸膛,說自己一點事也沒有。
哪裡會沒有事呢?
她們跑丟了鞋子,刮傷了皮肉,四野無人家,她們就只能躲到空落落的山洞裡,忍過一場又一場蕭條的雨。
沒有醫師,兩個京中長大的小姑娘又不識藥草,發燒只能硬抗,瑟瑟地擠在一起,期盼著明天的到來。
余琳琅夜裡燒得厲害,總是說些胡話,可句句離不開她想念的家。
挨過幾天發熱,燒成軟泥的余琳琅突然有了力氣坐起來,眼睛也亮得出奇,要給鍾楚泠講故事。
「我爹爹家以前小有銀錢,所以便招來我娘親入贅。可是在我尚不知事的年紀,爹爹家裡就落魄了,我那見人下菜碟的姥姥姥爺逼著我娘親與爹爹和離,又強行帶著我和娘親去了京中。娘親時常抱著我,同我講爹爹,可日子太久,我已經忘記爹爹的樣子啦……所以娘親便說,等她攢夠了錢,就偷偷帶著我回東洲和爹爹相聚。泠泠,等我好了,我們一起去找我爹爹,然後好好過日子,連帶著我娘的那份,一起過下去。」
年紀尚幼的鐘楚泠聽她說了這麼一大段話,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天真地以為她熬過了高燒,正逐漸好轉。
可她並不知道,這種情況,叫做迴光返照。
鍾楚泠對母皇鍾箬婕的記憶並不多,但這不是問題,她高高興興抱住余琳琅,給她講她的父君,那吹簫好聽、煮麵好吃的世上最好的父君。
講著講著,她就有些困,迷迷糊糊闔上眼的時候,依稀聽得靜靜聽她講父君的余琳琅突兀地說了這樣一句話:「算啦,不用帶我娘親了,你還是帶著我那一份,好好過下去吧。
「做大人,一定特別累,所以我不想長大啦。」
夢醒後的鐘楚泠摸著冰涼的余琳琅,怔忪坐了好久好久。
小小的她不明白,人世的相聚如此短暫,匆匆見面,匆匆離別。無論是消失在人海的謝安執,還是死在潮濕洞穴的余琳琅。
她獨自一人踏上進城的路,昏厥在人生喧嚷的早市上。
被余澄風撿到的時候,他問她姓名,她看著面前莫名熟悉的面孔,鬼使神差地答:「我叫余琳琅。」
而後,便看到那人落了淚,愈發像記憶里死掉的小姑娘。
人生如戲,何其巧合,差一點點,余琳琅就可以見到她日盼夜盼的爹爹了。
語罷,她抬起愣怔中的謝安執下巴,帶著羞辱的輕佻,揚聲道:「怎麼樣?故事好聽嗎?現在知道,朕為什麼非動謝家不可了嗎?」
謝家……謝安執回了神,抓住鍾楚泠雙臂,問道:「現在謝家如何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鍾楚泠甩開他的手,看到謝安執先前被硯台砸傷的地方又重重磕了床頭後,擰了擰眉,開口道,「你同朕說謝家的男人孩子無辜,可他們所用銀錢,哪枚沒沾著那些百姓的血?朕又憑什麼因為他們的無知而放過他們!」
「那你應該殺了我!」謝安執撐起身,傷處再度湧出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自暴自棄抓起枕頭向鍾楚泠砸去,自然是落了空。
時至今日,當年他帶她出宮的用意,解釋與否,都沒了必要。
他只想知道鍾楚泠到底要對謝家做什麼。
怪他愚蠢,被鍾楚泠的算計欺騙,輕易交出他苦心培養的親衛,連現在孤注一擲護住謝家人命的底牌都丟了。
情愛誤事,大姨母誠不欺他。
「為什麼要殺你?」鍾楚泠佯裝不解,抽出帕子,不顧謝安執的躲避,一下一下地擦拭他臉上的血,柔聲哄道,「朕愛你都來不及。」
「不要碰我!」謝安執伸手胡亂抓著眼前人,鍾楚泠躲避不及,竟真的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抓。
鍾楚泠看著手腕上的抓痕,眸光忽冷,左手乾脆利落地抓住他亂動的雙手,將它們高舉在他的頭頂,而右手丟下沾血的帕子,經自掐上他的咽喉,兩手齊下,將他釘死在床上,動彈不得,膝蓋一併跪坐在他亂動的雙腿上。做完這一切,鍾楚泠居高臨下地看著謝安執,像是看著一條任人刀俎的魚。
「想見你的家人嗎?」感覺身下亂動的人靜默下來,鍾楚泠笑著,眸子裡卻再也沒有往日看向他的溫柔。
「想見,就乖乖聽話。朕不可能解開隨時會咬人的狗脖子上的鐵鏈,但可以勉為其難滿足乖順的小貓一點點願望。
「做狗,還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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