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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鍾楚泠垂眸似笑非笑:「落子無悔。」
「陛下,或許當年鳳君亦有苦衷。您若還愛他……」
「百合,」鍾楚泠打斷道,「所以呢?假使他有苦衷,朕所經歷的一切都能盡數抹去麼?謝家手下的冤魂就能安息麼?」
「奴婢只是怕……」
「我不後悔。」
無論是坐擁天下的帝王,還是自幼傾慕謝安執的鐘楚泠,都不會後悔。
……
謝安執故技重施割破手臂,由此才換得神台一二清明,可縱是如此,他也不敢與鍾楚泠一同出行了,所以稱病不出,在宮裡一面緩著神智,一面等待她的歸來。
只是殿外突然傳來喧囂,一浪高過一浪,棲鳳殿的人出去問後,冬青疾步進寢殿,氣兒還沒喘勻,便同謝安執道:「鳳君,不好了,陛下遇刺!」
話音剛落,榻上蔚藍的身影就跑出殿外,冬青連忙尋來外袍一起衝出去。待冬青趕上謝安執時,他已經跑出棲鳳殿好幾步路了。
冬青連忙跟上去,將外袍倉促披在謝安執身上,謝安執隨手一拉,步子卻未放緩,愣是跑出幾分莽氣。
凰歸殿內兵荒馬亂,那名叫做「高手」的親衛守在殿外,身上還沾著大片血漬,但卻看不出受傷的模樣,倒像是在哪蹭上的。
謝安執腳步一軟,冬青眼疾手快扶上。
「陛下呢?」他的眼中漫出水霧,聲音哽塞,顫抖地問向那人。
「回鳳君,陛下在殿內,太醫已經前去救治。鳳君且在別處等候,待陛下平安後——」
謝安執甚至分不出神打斷她,就隻身衝進了殿裡。
入目是兩盆刺眼的血水,氣味之烈直直地逼出謝安執眼底的淚。他轉頭向人聲喧嚷的地方走去,拐過兩道繡滿海棠花的屏風,床榻上滿額冷汗平躺的人第一時間吸引去了他全部的注意。
她時常彎著的杏眼此刻閉得緊緊的,唇瓣乾裂,由宮人在一旁不停地往上擦水。胸口起伏微弱,饒是遮掩起伏的寢衣萬分單薄,不仔細看的話,也無法瞧出那人的生機。
床腳下凌亂地堆疊著一團浸滿血的布巾,另一個小宮人俯身將它們抱起,正欲出去,便看見在層層呼喊聲中被忽略的謝安執。
「鳳君。」小宮人福身行禮,卻被謝安執徑直略過。她只能瞧著那向來清冷自持的鳳君跌跌撞撞撲到了陛下的床前,怔忪望著他臉頰落下的水澤,竟一時分不清那是滾燙的淚,還是高山消融的雪。
酉時剛過,凰歸殿內的喧嚷落幕。
與汗海里撈出來的鐘楚泠一樣,謝安執也因擔驚受怕,周身被汗水濕透,握著她的手,不知道該笑還是哭。
她活了下來。
他們的孩子沒有了。
那個他日日期盼、出於制衡與私心的小傢伙,在太醫為陛下生還而如釋重負的呼氣聲中悄然消失,淡得好像天邊一抹極輕極淡的雲,風一吹就散了。
只可惜,他翻了幾日幾夜的書,還未來得及為它想好一個一等一好的名字。
……
從凰歸殿出來,謝安執便病倒了。這病比往日還要凶,好像要將來年所有的病災趕在今日盡數耗完。然而病中恍惚的他,還知道掩著身上的傷痕不教人發現。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
他手下親衛沒有給大姨母的必要了,他看到了從鍾楚泠身體中拔/出來的箭,靠近箭羽的位置上刻著小小的一條魚紋。記憶里,小時候父親曾溫柔地將他抱到膝頭上,一筆一划教他畫謝家隱紋。
一條泛著金澤的魚紋貫穿他所有的記憶。
他視若生命的家族厭棄他,驅逐他,甚至在十年後,又奪走了他骨肉的生命。
如何能不恨?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回憶待在謝家的每時每刻,而後恍然驚覺,除卻已故父親、不掌謝家事務的姥爺,以及遠在東洲的小姨母,他竟然在謝氏一族中尋不到半分溫情。
驚醒於一場風饕雪虐的大夢,而窗外春意正深。
鍾楚泠清醒後,她、百合、四大,還有高手,被明叔趕在一起,罵得狗血淋頭。
「胡鬧!簡直是胡鬧!」明叔走了一圈,見鍾楚泠人模狗樣坐著,更是來氣。
「多少歲了你,不知道刀劍無眼?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射來的箭偏了半分,你宮裡養著的那群庸醫就沒法子把你從閻王那裡給撈回來了?」
「明叔……沒那麼嚴重,好多血都是為了嚇唬人的假血……其實流的沒那麼多,那箭也就射進皮肉里幾寸,很容易就被挖出來了。」鍾楚泠自知理虧,囁喏道。
此行並不如她所說那般簡單,不然她也不會故意瞞著明叔,和百合與四大她們籌劃這一切。
「胡說八道!」明叔重重甩袖,捨不得對她上手,就用袍子摑了一邊最無辜的高手,繼而斥道,「你這丫頭就是瘋!你若實在看謝家不順眼,想要趕盡殺絕,我現在就帶著我所有手下去給你屠了謝家,何至於你弄以命換命這一出!」
「明叔……」鍾楚泠聳肩道,「你若能讓謝家原地消失那也不是不可以,可惜您不能。到時候您鬧出謝家滿門被滅慘案,朕還得費時費力在子民面前裝查兇手,何苦呢?此計……咳,是有些兇險,但好歹也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您說是吧!」
說著,她看明叔表情傷感,微微偏頭,小聲試探喚道:「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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