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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傻瓜,」蘇淵清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卻仍舊安撫他,「等你進了宮,我們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嗎?」
蘇淵渟垂睫苦笑,沒有接他的話,轉而道:「之前又下了雪,天氣驟冷,也不知道桃花什麼時候能開。」
「天暖和得快,想來不消一月,城東的桃花林便能去游賞了。阿渟,等你身子好了,我們央著陛下帶我們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
「好啊——」蘇淵渟舒展久蹙的眉,眼睛卻平靜無波,似乎他什麼都沒想,也沒什麼都沒聽,就只是淡淡看著外面樹枝上融得半化不化的積雪出神。
察覺他沒什麼精神,蘇淵清也不知曉是該多與他聊聊天,還是讓他好好休息,正坐在床邊思慮之時,他聽到蘇淵渟問他:「兄長為何不問問我,為何我久居閨中,會對沒見過幾面的陛下動情?」
「陛下是世間一等一好的女子,沒有幾個男子會不想嫁給九五之尊的。阿渟喜歡,也是常情。」蘇淵清低柔地哄道。
「她確實好,但我不是在她登基後動心的。」蘇淵渟眨眨眼,掩唇又咳了幾聲。
一旁的白蘇連忙拿了披襖給蘇淵渟裹上,蘇淵渟緩了緩,繼續說道:「小時的我真的想不明白,明明我與兄長一母同胞,同生同長,連相貌也一般無二。為何我的身子虛弱至此,老天不公,我埋怨過不止一次。」
「可是阿渟,」蘇淵清乾澀開口道,「你有我等都追不及的才氣。我自小愚鈍,書寫文章不及你半分。名列四公子,不過是因有你在,而眾人喜好將我們兄弟二人一同提及,所以我也分得此殊榮。其實母親誇你的時候,我也很羨慕,也厭棄我筆下紙墨蒼白……」
「兄長,倘若你也如我一般無法出去跑跳玩樂,只能枯坐對著滿牆書卷,你日後落筆,也會下筆成神的。」蘇淵渟淡淡說道。
他沒有一絲埋怨兄長的意思,只是在哀嘆自己命運蒼涼,可無端借了蘇淵渟光芒半生的蘇淵清,聽到這話後,胸腔卻洶湧著如濤的愧疚。
「兄長,你知道嗎?其實我這人真的很自厭,小時便無數次想過結束自己的這條殘命,死去萬事空,我盼著念著,只期待那一天到來。」
「阿渟,別這麼說……」蘇淵清淌了一臉的淚,看著平靜說著自小到大心境的蘇淵渟,隱隱覺察到自蘇淵渟病後,他一直心覺不對的東西。
他的胞弟眼中無神,幾欲與死人無異。
「我想過尋死的,差一點點,我就成功了。」蘇淵渟突兀地擠出一個狡黠的笑,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好像不說他久藏心中的秘密,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蘇淵清手心滲出冷汗,抖著唇,不可置信道:「阿渟,有什麼事,你可以同兄長說的。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你……」
「小時母親帶我們入宮赴宴,宴席期間,年歲差不多的世家子弟都聚在一起玩樂,我坐在母親身邊,眼睜睜看到當時的六皇子輕車熟路跑到你的身邊,拉起你的手,要你一起來玩,那時我便很期待,你可以帶上我一起。」
「阿渟,對不住,我……我只想著你身子弱,不能和我們……」
「沒關係,兄長,哪怕那時你叫上我,母親也不會讓我過去的,」蘇淵渟垂下頭,拉緊身上的披襖,低聲道,「我只是不甘心罷了。」
說著,他劇烈地咳了幾聲,吩咐白蘇去給他熬碗潤喉的秋梨膏,深呼吸幾個來回後,不顧蘇淵清要他先歇息的意思,執拗地繼續說道:「但那時,一向聽從師長的我,突然起了叛逆之心,趁母親不注意,偷偷溜出宴席,想去與你們會和。哪怕看著你們玩,我也是很開心的。
「遠遠的,我瞧見你的身影,可還沒走過去,便看到你推了一個高瘦的少女,我記得那是梁家小姐,彼時梁家勢盛,不少人與梁小姐相熟,他們要來打你,幸得六皇子阻攔,才免了一場群架。
「我躲在假山石後聽得分明,你是因梁家小姐開口羞辱我才氣憤打她,被攔下架後,她還一直說什麼……『你阿弟病秧子一個,哪家小姐都不想娶個短命鬼回家,活該配鄉野農婦!』『你母親俸祿不多,要吊著你那短命鬼弟弟的命,恐怕還得去求蘇氏族長吧?』『那傢伙活著就是個拖累,你還要為了他動手,噫,你個潑夫,待今日之事鬧大,我看你怎麼嫁人!』」說著,蘇淵渟勉力笑笑,調侃道,「所幸我記性不錯,那些話,我一個字都沒有忘。」
「阿渟,你為什麼都不同我說啊?」蘇淵清泣不成聲,胡亂擦了臉上的淚,哽聲道。
「說什麼呢?」蘇淵渟後背失力靠在床邊,病態的臉上笑意加深,說道,「那時我存了死意,說什麼都沒用。
「你猜我為什麼活著?
「因為那日走到水塘邊沿想要跳下去的時候,我遇到了還是九皇女的陛下。她太小了,小小一個,縮在水塘邊燒紙,見我來了,還以為我是巡視的宮人,眼疾手快將火盆和手中未燒盡的紙丟到了水裡,若無其事看著我,卻忘了擦臉上的淚。」
「……火盆?」
「私下燒紙是大忌,可那天是陛下生父蕭貴侍的三七,宮裡無人在意,她便自己縮在角落裡,躲著人燒紙。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我的死意,可她那時說的每句話,好像都是在勸我活下去。
「其實也只有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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