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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他記得那時小姨母送了他們一人一條珊瑚手串,謝瑤姝看見了,非說謝安執那條更紅更大,哭鬧著要他那一串。

    少年謝安執面無表情:「那咱們兩個換換。」

    假哭的謝瑤姝自然不是抱著換手串的心才鬧,她想兩條都據為己有,於是撲到謝母懷裡撒潑打滾,佯裝聽不懂謝安執的話,手裡緊緊拽著自己的手串,還鬧著要謝安執的。

    一條珊瑚手串而已,若是其他人要,給就給了,可謝安執偏不隨謝瑤姝的願,發狠地將手串往自己手上繞了兩圈,固執地盯著搖擺的母親,像一隻護食的狼狗。

    「招妹,你妹妹想要,你就給她呀!你是哥哥,要讓著妹妹。」

    謝安執瘦弱的身板挺得筆直,那時他眼上的睫毛就已然又濃又密,斂下眼時,扇一般的羽睫將眼中情緒遮掩得嚴嚴實實,只是他一開口,就表示出自己的不高興來。

    「母親,她又不是沒得著。若是孩兒的給了她,孩兒怎麼辦?」

    「一條手串而已,母親補給你別的。彩菱閣新上的瑪瑙墜子如何?」懷裡的謝瑤姝聞言支棱起頭,開始盤算怎麼把那墜子也搶過來。

    怎料謝安執竟然搖了搖頭,說道:「孩兒不要。」

    見謝安執這般油鹽不進,謝母也起了怒氣,一面好生拍哄著懷裡光打雷不下雨的謝瑤姝,一面板起臉,說道:「你這個做哥哥的,怎麼還要和妹妹計較,母親的話都不聽了嗎?」

    謝安執聲音弱了弱,輕輕道:「母親每年跟隨陛下狩獵,都會得到些許獵物作賞賜……孩兒想做個狐裘,可否求母親將帶回來的賞賜,分只狐狸給孩兒?」

    這要求並不過分,君王鍾箬婕出了名的弓箭好手,每年獵到的獵物,都能堆出一個小山。在謝安執小時候,謝丞相常常從君王那裡討得狐狸做狐裘,送給謝安執的父親。

    自謝安執父親死後,她就不怎麼要了。

    謝丞相自然是沒想那麼遠,她見謝安執鬆了口,忙不迭遞了個眼神給身邊奴僕,讓他去拿謝安執手上的手串,手還不住地拍著謝瑤姝,柔柔地哄著。

    謝安執將手串遞過去,心裡被這小小的請求填得滿滿的,哪怕聽到了謝瑤姝糯糯地撒嬌「孩兒也要狐裘」,也並不惱火。

    兒子女兒既然都要狐裘,那謝丞相自然是揣著多向陛下求兩隻的心思去參加秋狩。然而那年獵場狐狸出奇少,連鍾箬婕都只獵了一隻。因著開獵前謝丞相提過一嘴,鍾箬婕倒是很大方地將唯一的狐狸送給她了。

    謝安執早早地守在前廳等母親回來,不如謝瑤姝跑到門前等。一見著母親的馬車,謝瑤姝就「吧嗒吧嗒」跑出去,抱著母親的腿就要那隻小狐狸。

    一向溺愛她的謝丞相犯了難,看著小女兒高興地摸摸狐狸毛,答應得不如以往爽脆。

    謝安執正巧聞聲出來,看見謝瑤姝抱著狐狸不撒手,眉心一跳,心下不祥預感愈發強烈。果真,他看著自己的母親一臉坦然地說道:「這狐狸讓給你妹妹吧!母親再補別的給你。」

    「不必了母親,」謝安執清晰地聽到自己激動的心跳緩緩慢下,他平靜地說道,「孩兒不要了。」

    那事謝丞相知曉自己理虧,後來想著補給他,可謝安執興趣缺缺,她又不免惱怒:「你這孩子當真是被你姥爺給慣壞了!陛下就獵了一隻狐狸,你們還要如此爭搶。你妹妹搶就算了,她年歲小,不懂事。你呢?你多大了?不讓你妹妹,還要為了只破狐狸跟母親置這種氣!」

    可是母親,你答應過孩兒啊。

    既然做不到,又為何要答應呢?

    謝安執裹了裹大氅,覺得有些冷,收回思緒,夕陽的最後一寸光掛在遠山後,將落不落。

    沒關係的,獵不到狐狸,也沒關係。

    他既然能放棄小時候那隻本該屬於自己的狐狸,就不會執念於現在這隻了。

    他真的不會在意。

    遠處響起策馬疾行的馬蹄聲,他抬眼望去,少女披著最後一寸黃昏光影,單手持韁繩,一手拎著一個軟塌塌、毛茸茸的死物,在那寸光影斂盡前,收韁停在了他的眼前。

    「給,答應你的狐狸。」鍾楚泠頭髮已然被汗打濕,一縷一縷黏在額前,翻身下馬,拎著那東西隔著欄杆送到謝安執眼前。

    少女的前胸劇烈起伏,似乎是為了在天黑前趕回來,拼命駕馬疾馳使然,開口也是止不住的粗喘。

    可就是這樣,她還牽著笑,第一時間將那隻來之不易的狐狸送給他。

    珍而重之,將他捧在了心上。

    怎麼可能不在意。

    謝安執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坦然,伸手接過,想開口道謝,眼淚卻在開口的一瞬間先於口中謝言落了出來。

    一滴一滴,連接成串。

    鍾楚泠微微愣怔,她伸手拭去他臉上成行的淚,卻怎麼拭也拭不干。

    「怎麼了?」鍾楚泠放棄擦他的眼淚,捧住他的臉,問道,「身子不舒服?」

    謝安執搖搖頭,哽聲道:「風好大,是沙土迷了眼。」

    「啊……是不是朕停馬在這兒揚起的塵沙弄得?」鍾楚泠試圖扒開他的眼皮,找尋那個讓他哭成淚人的罪魁禍首,可謝安執卻偏頭躲過,含糊道:「不是的。」

    鍾楚泠有些苦惱地偏頭看他,又疑惑地看了看謝安執身後同樣不明所以的大臣家眷。林夫郎大著膽子問道:「鳳君是不是太擔憂您了?所以……方才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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