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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8:11:34 作者: 君若知篁
謝安執執箸夾了一口蟹肉入口,細嚼慢咽地品,身邊安靜的人突兀開口道:「好吃嗎?」
謝安執聞聲看去,鍾楚泠偏頭看著他,見他目光與自己對上,眼睛還狡黠地眨了眨。
「……尚可。」 謝安執如是說了,但鍾楚泠好像挺失望,她又眨眨眼,問道:「尚可?那如何算極好?」
「臣侍不知。」謝安執垂下眼,長而錯落的睫密密掩著瞳眸,十足的誠懇。
鍾楚泠再開口就沒意思了,她收回目光繼續拆著蟹,似是隨口道:「朕在民間時,過得還不賴,頗盼著秋時的蟹。朕這手藝便是同養父學的,只可惜回了宮中,遠離沿海,蟹倒是少吃了。」
不知怎的,她這一開口,飯桌上詭異地沉默下來。鍾澤瑾不明所以地看看自家父君晦暗的眼神,又看了看謝安執驟然停住的銀箸,咽了咽唾沫,打破沉默道:「無怪阿泠拆蟹這般熟稔,原是行家。」
「瑾兒,叫陛下。」謝太卿涼涼開口道。
「無妨,都是一家人,朕永遠是皇兄的阿泠妹妹。待下回皇兄身子好了,再入宮,朕拆給你吃。」說話間,鍾楚泠又拆好一隻蟹,轉身在宮人呈上來的水中淨過手,執箸品蟹,滿足地眯起眼睛。
「不愧是東洲的蟹,果然鮮美!」鍾楚泠目光落到直勾勾盯著她的謝太卿身上,誇讚道,「當然,父君宮中人的烹飪手藝也是極佳,教兒臣吃著這般絕味。」
夸是真心實意的夸,就是被誇的人完全沒有被誇後該有的反應,臉更黑了。
原只是想讓自家兒子大飽口福,鍾楚泠和謝安執完全是捎帶上的。怎料自家兒子吃不得,全進了這讓人瞧著便厭煩的小兩口肚子裡。偏生那誰誰得了便宜還賣乖,每每來他宮裡,都要氣他一頓。
謝安執臉皮薄,知道自己和鍾楚泠留在這裡不招謝太卿待見,自是沒鍾楚泠那般豁達,任是蟹肥也沒什麼胃口了。
「鳳君不舒服?」鍾楚泠看他吃了兩口便放下銀箸,說道,「在謝府你便沒怎麼吃,怎麼現在也沒吃幾口?」
「臣侍回宮後吃過了。」
自然是假的,來謝太卿宮裡急,吩咐冬雪熬的湯還沒做好,他便來了,此時腹中空空如也,微微泛起酸意。
鍾楚泠定定地看著他,而他目光坦蕩地看了回去,半響,鍾楚泠挑了挑眉,說道:「浪費糧食也不好,那朕便吃了你這份吧!」
「陛下!」謝安執和鍾澤瑾同時開口,謝太卿目光沉靜地看著作勢要拖走謝安執面前盤子的鐘楚泠。
「怎麼了?朕於微時與人品蟹,那都是好幾人吃那麼一份,一具殼子裡不知伸了幾雙筷子,有什麼好驚訝的?」
謝安執伸手摁住她的手臂,說道:「可您是陛下!就算以前與平民同桌共食,但眼下您的身份今非昔比,為何還要想過往曾經!」
「昭帝明帝曾與眾將同御水難,幾趟沙包背過,滿身泥漿,與百姓無異;順帝榮帝曾下田插秧,與民同吃同住,不分君臣;景帝安帝要世家戒驕奢,身先士卒為表率,每餐膳食大減不說,還要吃余菜剩羹。朕不過是和鳳君吃一隻蟹,何至於一個兩個的都來攔?」
謝安執瞳孔還在震顫,鍾澤瑾卻已經摸著下巴沉思完了,末了來了句:「陛下聖明!」
「陛下不必如此,臣侍還未吃好。」謝安執忍氣拾起了手邊銀箸,繼續吃起了陛下也要來爭的蟹。
餓是不餓了,氣也該氣飽了。
「皇帝倒是對過往帝王之事了如指掌。」一旁觀戰良久為說話的謝太卿冷冰冰地開口道。
謝安執聞言心尖兒一顫,一個夾不穩,蟹肉又掉回了盤子裡。只是他面上掩飾極好,只當是一時手抖,將一切思緒隱在心底。
「為君為帝,正是要借古鑒今,學習前人智慧,警惕前人錯因。」鍾楚泠倒是沒把謝安執偷偷教她東西的事供出來,又或許,她根本就沒把曾經那些情誼放在心底。
在她眼中,他似乎向來都不是她的舊時西席,而只是一個容顏頗為妙絕的男子,一個像是貨物一般被交易的男子。
謝安執吃完最後一口蟹肉,放下筷子,雙手扶在了膝上,思緒萬千。
方才謝太卿同鍾澤瑾說話時,他聽進去不少。譬如鍾澤瑾發熱,謝太卿衣不解帶地照顧。事情始末謝太卿未必知道,若是知道,他只會對鍾楚泠更為厭惡。
但那件事並不是鍾楚泠的錯,只是如果讓謝太卿知道,他只會怪鍾楚泠罷了。
那時謝安執剛進宮不久,鍾澤瑾已經十分牴觸學習了,有事沒事就要支開他自己尋些樂子玩。謝安執一不留神,他便溜了個沒影兒。
那天前夜下了場鵝毛雪,到清晨,滿目銀白。
謝安執到書房時,只看到從裡面延伸出兩雙小腳印。怕當時還是謝貴君的謝太卿知道了生氣,謝安執瞞過了宮人,獨自一個人去尋,便看到打著雪仗的兩個小人兒。
鍾楚泠膽子有點小,一看便是被鍾澤瑾強行拉過來玩的,總之沒鍾澤瑾那般盡興。兩個孩子見謝安執來了,還算老實,乖乖巧巧跟在謝安執身後回了書房。
只是到了夜裡,鍾澤瑾便發起了熱,整個宮上下焦頭爛額,門檻快要被太醫踏平。因著門外喧囂,謝安執也披著外袍出門,看是發生了什麼。
然而看著面色緋紅卻被眾人關懷的鐘澤瑾,謝安執想起了白日裡頭身皆是雪的女娃娃。他尋著記憶里的路線去了鍾楚泠房中,卻只見門口蹲著一個小侍女,正無助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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