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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白瓊聽這聲音耳熟,快走兩步想追上去看。前面的小孩似乎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回頭來看。剛一轉頭,看見白瓊就笑了,一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喲,少爺,你回來啦?」
就這一聲,聽的白瓊紅了眼睛,用手指著他,「你是……秦……秦……」他喉間哽咽,手更是抖得厲害,怎麼也說不出那個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小孩倏忽一下就遠了,甚至連影子都有些模糊了,只有他的聲音在白瓊迴蕩,「少爺,你要好好的啊。」白瓊想追,卻怎麼都追不上。
白瓊忽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茫然的看向四周,整個屋裡黑咕隆咚,一點光都沒有,可他的眼前分明還看見那個傍晚的小胡同,和那個倏而遠去的秦霜。他戀戀不捨的閉上眼睛,直到那景象在他眼前完全消散了,才又睜開眼睛。
他摸索著拉了一下床頭的燈繩,屋裡瞬間就被暖黃色的光填滿了。白瓊望著白熾燈的燈泡出了一會神,又爬起來找了杯水喝,回到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胡亂的把大衣一套,起來在屋裡來回的溜達。說起來,這小屋子也就這麼一大點,他還能溜達到哪裡去,除了他的屋子,就是客廳,再有就是……秦霜的屋子。
白瓊站在他的門口看了一會,廳里並沒有開燈,只有他自己屋子的門口透出一點光,然而這光遠遠照不到隔壁秦霜的屋裡,只能讓廳里好歹能看見點東西。這樣一來,就顯得秦霜的屋子更黑了。他把手伸向門框,腳也往前探了一步,但是終究還是沒有邁出第二步。他嘆了口氣,轉過身背靠著牆坐在了地上。
旁邊的柜子擋住了他屋裡透出來的所有的光線,他只能看到前面側邊一點的地板上泛著黃色的光。已經是深秋,磚砌的牆靠上去冰涼,但白瓊似乎還挺喜歡這種感覺,就在這裡,牆和柜子還有門框組成的一個小夾角里,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陸鴻文來家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白瓊一件睡衣外頭套了一件大衣,頭髮亂七八糟的耷拉著,腦袋靠在腿上,整個人靠在牆邊上一動不動。
「白師父!白師父!!!」陸鴻文驚呼一聲,撲了上去。
聽見動靜的白瓊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頭來,正對上小心翼翼的探頭來看的陸鴻文。「大清早的,喊什麼。」白瓊的聲音十分的沙啞。
陸鴻文長出一口氣,「哎喲,您可嚇死我了,我看您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還以為您也……」
「哼,我倒巴不得呢。」白瓊輕聲說
「呸呸呸,您別胡說,您看歡歡姐這些天那個樣子,要是您也不在了她可怎麼辦。」
白瓊聽了這話,頓時垂下眼睛去,「兒孫自有兒孫福,人死如燈滅,我管她要怎樣呢。」
陸鴻文眼瞅著這事說不明白,就換了話題,「我攙您起來吧。」
白瓊伸了伸腿,「行了,你去做飯吧,我腿麻了,抻一抻再起來……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不是今天要送師父走麼,我想著早點過來,接您過去。」
白瓊一聽他這話,頓時扭過頭去,不再言語。陸鴻文沒轍,只好先拿了個毯子墊在白瓊背後,讓他跟牆隔開些,然後開始點火做飯。
秦霜的送別會安排在早上九點半,太陽已經掛的挺高了,照在馬路上晃眼得很。白瓊大約是昨晚沒睡好,一出門被這陽光一刺,幾乎睜不開眼。等他們到了火葬場,靈堂外已經聚了一些人,不多,都是比較近的朋友,三兩紮堆的說著話,他們的老朋友黃秉均也在這裡頭。他本來就比白瓊他們大了幾歲,如今更是滿頭銀髮,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身板在他這個年紀里也還算挺拔,精神看著也不錯。
黃秉均看到白瓊來了,就走過來打招呼,「白老弟,來了啊。」
白瓊沒說話,點了點頭,就當是回答。
「你怎麼就選了火葬場這麼個地方,我剛聽小逸說,這以後還打算把他寄存在個公墓?」黃秉均問。
白瓊「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黃秉均又說,「老弟啊,這我可就得說你了,雖說火葬是個新推行的東西,響應號召也算是個好事,不過人還是要講究個入土為安嘛,到底還是遷回老家去,葬入祖墳才好嘛。」
」遷?往哪遷?」白瓊挑了挑眉毛,「他無父無母,更沒有什麼祖墳,公墓不錯了。「
「那好歹也跟他媳婦……」黃秉均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不妥,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是了,當年秦霜他媳婦黃珊珊走的時候可是被她爹黃老爺子拉回了黃家,葬在了黃家的祖墳,連碑立的都是黃家的女兒,跟他這個丈夫沒有半點關係。這事當年鬧的人盡皆知,秦霜顏面掃地。後來黃老爺子走後,秦霜也不是沒再去爭取過,但是人家就是咬死了不給遷。現在如果說要合葬,又到哪裡去合呢。
白瓊哼了一聲,「是啊,那都沒影的事。」隨即轉頭看看靈堂里擺的那口棺材,仰頭長出一口氣,「六十八啦,他也夠本啦,比黃小姐多活了這麼多年呢。」
是啊,當年秦霜不過是個流浪兒,全靠宋班主賞了一口飯,既沒有餓死,也沒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死了被丟去亂葬崗,戰爭中也沒被打死,反而好好的活到了現在,也夠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