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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陸鴻文看著秦霜笑得開心,露出那扎眼的一口白牙,頓時有些理解為什麼白瓊說他牙太白看著欠揍了。

    秦霜看著陸鴻文垮著個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行啦,你也別愁啦。放眼這四九城,還有幾個老先生……且不說他樂不樂意教吧,就說他有沒有那麼個本事教,你切掰著指頭數數,看還有幾個。你就算真想搬救兵,也沒地兒搬去。你要是都給學會了,不也是一等一的的文藝人士麼。」隨後又換了一副調笑的語氣,「要麼咋辦,你自己不教,可別是等著協會那幾個大頭蒜?」

    陸鴻文連連搖頭,「不不不,指望他們,那還不趕我就這麼瞎糊弄著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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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我終於回家啦!我復活啦~

    第69章

    自從定下了要教這《定軍山》之後,陸鴻文就沒有一天下班之後是閒著的。白瓊的留聲機也被他挪進了自己屋裡,天天就抱著秦霜給的早年那些老前輩們的唱片一遍一遍的聽,要麼就是在大衣櫃前,對著柜子上的鏡子來回的比劃。後來又覺得鏡子太小,施展不開,乾脆拉著陳鳴給他看著,在院子裡跟著留聲機的聲音一起比劃。不過這留聲機的聲音這麼大,怎麼可能只他自己聽,街坊鄰居當然也時不時的來湊熱鬧,他家院子倒像是個天天開茶話會的,弄得白瓊哭笑不得,「當初想著家裡有倆年輕人不至於太冷清,就讓你倆留家裡住,誰知道倒是留下了個高音大喇叭,連帶著一群嗑瓜子的。」

    不過說歸說,對於陸鴻文這麼勤奮的學戲,白瓊倒是不反對的,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他指點指點。不過要說學老前輩學的像,自然還是秦霜。他學著人家唱起來,不但動作神態像,連斷句也都是像的。唱的一些老人紅了眼眶,直呼如果是扮上了,肯定就是某某再生。

    就這麼大喇叭嗷嗷叫了一個月下來,不但陸鴻文學會了戲,乃至陳鳴也因為看了太多遍,而也能學個七八分。至於其他街坊,更是白饒了不少戲聽,可謂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時光。

    就在陸鴻文磨好了戲,滿懷信心的要帶著他這些學生重現老師傅們舊時的風貌的時候,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是了,這是個老年班。

    什麼叫老年班?忘得比教的快,腿腳比他這半桶水的鼔師的板兒更不利索。

    雖然陸鴻文一早就預見到教戲不會太容易,然而真的開始教了才發現,學是一碼事,教又是另一碼事了。那個火氣竄上來的時候,蹭蹭的摁都摁不住。當他把同一個調子唱了不下二十遍,學員依然沒有記住,讓他再來一遍的時候,他的腦袋「嗡」的一聲。還沒等他反應,他就聽見自己在吆喝,「怎麼回事啊,一遍一遍的,怎麼還錯啊!每次都是這,您諸位好歹上點心吧!」一邊吆喝,一邊還拍的桌子咚咚作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個形容,只知道等他的腦子再次管用的時候,看到對面這些老人的侷促與不安的搓著手,她瞬間就蔫了。他也知道,來的這些人按年紀都是他的長輩,哪怕憑著多學了兩年戲被人家稱一句「陸先生」,他也還是該要客氣一些的。所以如此大吆小喝的場面不多見,更多的是跟老和尚念經一樣的一遍遍地叨叨。

    「張老先生,這裡不是這樣,您那個唱的跑偏太多了……」

    「付師傅,您跑圓場,這背得挺直咯……是是是,我知道您年紀大了,但是這台上跟下頭不一樣,但凡有一點彎著,台下看的就可明顯了。我也不是說您必須要挺得筆直,但是您現在這個確實是勾勾著了。」

    「不是,王大爺,您這個,您聽我給您打的板。噠噠噠,噠噠噠,誒,對,您別趕,您一趕弦子也得趕,弦子一趕您又急,這就不行了。」

    里外不過這麼八個人,演著一樣的東西,奈何各人有各人的錯法。大多不是多麼要命的問題,只是作為教學的老師,本著教好為主的原則,各處細節都要摳,都要盯。一下午下來,陸鴻文說是頭昏眼花胸悶也不為過。

    這些人也不是誠心找茬,畢竟都是些真心喜歡京劇的票友,有個機會跟著行家學,哪有不樂意的。只是京劇的調子百轉千回,聽得多是一碼事,唱的准又是另一碼事。這些人又上了年紀,除了這些毛病也算正常。

    京劇和西洋戲劇不一樣,西洋劇的行家沒那麼多,錯個一句兩句的,後面圓回來也就罷了,觀眾未必聽的出來。然而京劇不一樣,這皇城根下,聽著皮黃長大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若是荒腔走板的,平時自己哼著只是不太準,並沒什麼人非要去追究。但要是擱在台上那就太明顯了,唱的跑了調,跟弦子合不上,快了慢了,高了低了,在老票友的耳朵里,那可都是清清楚楚的。既不是專業的演員,也不是專業的琴師,你錯一點我錯一點,加到一起,這台上不成了一鍋粥才怪。到時候被人喝倒彩,這些人面子上可怎麼收拾。

    他只知道當初他的師父們一遍遍的給他講戲,教他唱戲不容易,誰知道這也太不容易了。他自己一遍一遍的給人唱也就罷了,到後來聽他們的聽多了,自己倒還給帶跑了。氣得他又是一陣跺腳,然而那能怎麼樣呢,自己應承下來的事,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做好。

    於是就這麼來回的墨跡著,眼看著香山的樹葉紅了又落了,窗戶上的冰凌子掛了又化了,柳樹都冒出了嫩芽,他們這戲才算弄了個差不多。陸鴻文尋思著,就這群大爺,一個個的嗓門也大不到哪裡去,想要讓他們像角兒們那樣,僅僅是站在公園裡,都能把聲音清清楚楚的送到周圍人的耳朵里,顯然是不現實的。於是又四處托人,找了一個還算是攏音的大練功房。讓聽眾自己帶著馬扎子來,再把弦子擱的遠著點別壓著他們的聲音,應該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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