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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說到戲劇,就不得不說李宏達,李先生。那是戲劇理論的大家,學貫中西,博通古今,對藝術有很多獨到的看法,我的很多東西都得益於他。諸位或許不知道,我小的時候其實是個讀書人,想著以後讀個大學,做個洋行買辦之類的,奔個好前途去。誰知道頂了人家唱了一場戲,就被他看上,非要拉我來唱戲。我也曾經怕過,且不說這行業的變化,實在是從一個殷實的前途,掉到下九流的行當。就說萬一我這一下沒有一炮而紅,而是一下掉到溝里了,我要怎麼辦呢?
「我曾經問過他,我說,『你怎麼知道這麼改就能行呢?萬一我們不成,我的前途不都毀了嗎?』李先生當時的話,我現在還記得,他說,『我並不知道這樣到底能不能行,沒有一個人能知道能不能行。我們以後來人的身份去看古書,知道某某人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所以能成。可我們以局中人的身份,我們並不知道天時在誰那裡,地利哪裡又最利,人究竟合不合也只能日久見人心。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能求我做的這些,都對的起今天,對得起你們,餘下的,咱們就只能走著看。』
「諸位,我們當年面臨的狀況,和你們現在一樣。我們也面臨著新舊交替,我們也面臨著風格選擇,多少是新的,多少是舊的,怎麼才算比例剛好,沒人知道。今天在座的諸位,我想大多都還是喜歡老一些的風格的。但是我相信大家也已經看到了,這種老的風格其實並不受歡迎了。小陸天天在家裡跟我磨嘰,說吸引不來新的人來看啊,那又該怎麼辦呢?要我說,不必拘束於舊的形式,放心大膽的去探索。什麼新的,什麼舊的,最後你看,我這個新的現在也不是變成了舊的。觀眾哪裡管你是新是舊,人家只管好看不好看,愛看不愛看。
「可能我出於表演的經驗,會能夠知道觀眾的一些喜好,但是我也只是知道我這一輩人的。未來的,年輕一代喜歡什麼,我並沒有足夠的了解,所以也給不出什麼建議。我唯一能夠說的,就是放心大膽的去做,做你們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只有自己喜歡,自己在台上精神滿滿,別人才有可能會喜歡。不然如果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在台上垂頭喪氣,觀眾看了也沒勁,談什麼受歡迎呢?
「至於你們做的到底可行不可行,那就交給觀眾去檢驗。來的人多,場場都圍得水泄不通,那肯定能成。但是自己編排的東西沒人看也不要泄氣,有可能只是功夫不到家,多磨,不要急於求成。年輕人大多有些揚名立萬的心氣,不過我還是要奉勸諸位,耐住心性,多多學習其他人的長處。不要搞得大家跟仇人一樣,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不爭飯碗了,沒必要。互相學習,互相促進,中國戲劇的未來,就擔在你們身上了。」
白瓊一番話說得十分懇切,讓在座的一些人油然而生了一種責任感。而白瓊早就借著眾人沉思的檔口溜了,等陸鴻文想要帶著大家起個哄讓白瓊來教的時候,哪裡還有白瓊的影子。等他再去請人的時候,白瓊只說「只是答應你做個教員,可沒答應你教點什麼,那一節,就算我教完了。」陸鴻文沒辦法,自己說的要開班,那怎麼著也得給開起來吧。於是陸鴻文就這麼趕鴨子上架般的,成了一個教戲的老師。
第68章
當然了,既然說是為了弘揚京劇而開的興趣班,來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登報之類的倒是不至於,但是寫個紅紙,拜託文化宮的領導給在文化宮門口貼幾天總還是可以的。又發動了包括陳鳴在內的許多所謂的「文藝工作者」,看看他們還能不能挖掘出一些對這門老藝術感興趣的人。
陸鴻文尋思著,動員了這麼多人去宣傳,有事不要錢的興趣班,最後怎麼也能招上個三五十人吧。誰承想,等到原定開課的那一天,陸鴻文走進文化宮的屋子,發現屋裡一共只有八個人。其中五個頭髮全都白了,餘下三個頭髮也白了一半。
這幾個人一看見陸鴻文,就高興的迎了上來,「陸先生,您好,您好,今天興趣班開課,我們今天吃了午飯就直接來等著了。」
「誒,各位,各位,」陸鴻文看了一眼這一群比他爹年紀都大的大爺們,「以您諸位的年紀,這句『先生』實在是當不起,叫小陸吧,小陸合適點。」
「那不能,既是教員,就當得上『先生』,所以還是陸先生合適點。」
「不敢不敢,只是學了兩年,會那麼一點,教員不敢當。」
「您別客氣了,您比我們有知識,怎麼當不得。」
「那……成吧,您諸位隨意……」隨後又往周圍看了一圈,「今天就您幾位嗎?」
一位戴眼鏡穿灰色上衣的老大爺道,「我尋思著不能這麼少吧,平日裡聽戲的那麼多呢,光我知道次次來的老哥哥就有好多個呢。要麼咱再等等?」
「行,咱們稍微一等。」
趁著等人的功夫,他們又互相認識了一下,看職業,大多是些文職,幾乎都是從小愛聽戲。不光是聽過秦霜他們這一輩,甚至更老一些的,他們小時候也是見過的。這讓陸鴻文瞬間就覺得心裡一沉,不光聽過他師父們的,還有更老的,這得是個啥閱歷。就算不會唱,眼光也高得很,這要是教不好,怕是得讓他們笑話了去。
陸鴻文又問了問他們常聽的愛聽的戲目,發現所謂的「聽了一輩子戲」,還真的是有底氣的,不光是唱的多的那些,不太常見的戲他們也聽過。其中還有一位姓王的大爺,年輕的時候做帳房,還跟著看過行戲。二三十年代有名的角兒的行戲,他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