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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別鬧,我有名有錢,你有什麼?我不去大不了說自己金盆洗手,之前的錢也夠我養老了。你不去你就只能下車間做工人,你自己剛說了你不喜歡這個。」
陸鴻文苦了臉,「他們那個我也不喜歡啊。」
「從學戲第一天你自己就說,學戲是為了吃飽飯,記得嗎?」
陸鴻文點點頭。
「舊戲已經沒有了,如果你還想靠這個手藝吃飽飯,你就只能唱新戲。」
「可是……」
白瓊抬手打斷了他,「我也不是說你必須要去,我只說這碗飯必然吃得不會那麼稱心如意。現在的狀況就像一碗米飯里有糠,你實在不願意吃糠,那你就別吃,吃個地瓜也能頂飽。但你要還惦記著那些米,你就得連著糠一起咽下去。」說完拍拍陸鴻文的肩膀,自己把剛才喝過的茶杯端著拿去洗了。
陸鴻文在這個問題上反覆糾結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決定要考文工團。
考試當天太陽很大,曬得地面滾燙,蒸的人悶得很。女生們文雅些,把報名表對摺了扇風,有些男生實在是熱得很,乾脆跑到水管底下把整個腦袋都澆個透濕。有些生的好的男孩子這麼一澆,水珠子順著頭髮滾下來,貼在臉商亮晶晶的,引起小女生們的陣陣驚呼。膽子小些的遠遠地看著,膽子大些的借著這樣那樣的由頭,來來回回的從他們跟前過去,有意無意的瞟人一眼。
陸鴻文四周環顧了一圈,黃逸昌沒來。否則照他那個模樣,早就得被女生圍個水泄不通了。考試只有這麼一天,照他的年紀遠不夠曲協的份,那麼想要接著唱戲,也就剩下了這麼一條出路。他不來,難道真的就跟白瓊說的似的,他不幹了?
這些年輕人就這麼三三兩兩的散在陰涼地里聊天,禮堂那邊有人叫號,叫到誰誰就進去。
一直到快吃午飯的時候才叫到陸鴻文。他走進禮堂,這是一個很大的空屋子,前面主席台桌子後頭一溜坐著七個人,每個都穿著軍裝。左邊第一個是個略有些禿頂,戴眼鏡的中年男性,他接過陸鴻文的報名白,看了看,「陸鴻文是吧?」
陸鴻文點點頭。
「都會些什麼啊?」
「唱戲。」
「那你報考我們團,以後想干點什麼啊?」
「我想接著唱戲。」陸鴻文的態度很誠懇。
左邊第三個女人發了話,「年輕人,你要搞清楚,我們這是文工團,不是戲園子。唱戲,那都是舊社會的東西,我們已經不需要那些東西了。」
陸鴻文扭頭看向她,這女的明明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偏要搞出一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用的裝扮。一副粗框的眼鏡擋住了她的大眼睛,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髮髻挽的很低。
陸鴻文在心裡默默嘀咕,「多漂亮的一個人,非要把自己弄的跟老婆子一樣,多沒勁吶。」然而面試麼,肯定不能這麼說話,他試探著問道,「不是說要唱新戲嗎?」
「小同志,那不叫戲,叫歌舞劇。」
陸鴻文連忙答應,「是是是,我就想做那個。」
「行,那你表演一段才藝吧。」
陸鴻文站定身形,唱了一段早就準備好的《文昭關》。這齣戲講的是楚平王把伍子胥一家滿門抄斬,只有伍子胥一個人逃了出來。等他逃到昭關的時候,楚平王的通緝文書和畫像都到了,四處都有人在捉他。幸得一個老人叫東皋公的,收留他在家,設計把他送出昭關去。
這齣最難的就是其中伍子胥在東皋公家待了許多天都沒有機會出城,夜晚一個人在屋子裡哀嘆。是特別大段的那種唱詞,從一更到五更,伍子胥一夜白頭,各中情狀是非常見功力的。這齣戲他學的時候下了大功夫,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一輪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實指望到吳國借兵迴轉,又誰知昭關又有阻攔……」
沒有弦子清唱,竟然也挺不錯。一段唱罷,對面又問,「還會別的什麼嗎?武打的動作能來嗎?」
「能來,能來。」
陸鴻文答應著,又表演了一小段武松打虎。他本來不會武生的,但是秦霜說要麼練練,萬一真被問到了,就這麼一段也能糊弄過去,結果居然真的就用上了。他這段練得並不夠好,他一邊比劃一邊默念著,希望對面不要有行家,別看出他是在糊弄事。
對面的幾個人一邊看著他演,一邊不時地在紙上勾勾畫畫。等他表演完,又問,「還有嗎?」
陸鴻文有點懵,「還有……?您是問什麼啊?」
「才藝,除了會唱會打,還會別的什麼嗎,樂器會嗎?」
陸鴻文有些侷促的搓搓手,「這個就真的不會了。」
最左邊的男人在他的報名表上劃拉了一通,放到旁邊一摞報名表里,「行,回去等結果吧,我們會以信函的方式通知你的。」
第47章
那段日子,陸鴻文每天最大的盼頭就是送信的那聲自行車鈴鐺聲。甭管他在幹什麼,只要胡同里鈴鐺聲一響,他一定要奔出去問問有沒有他的信。一來二去的,送信的都記住他了。
半個月之後,他終於如願的盼到了那個牛皮紙的信封,打開之後是一張大紅的紙,上面用毛筆手寫著,「陸鴻文同志,你已被我團錄用,請於8月18日到我處報導。」後面還有一張印刷的白紙,寫著注意事項等等。大約就是具體地址在哪裡,如何抵達,報導的流程如何,最讓陸鴻文開心的一句話是「生活用品由團里統一發放,只需攜帶換洗衣物即可。」好歹這次,他不需要再麻煩白瓊和秦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