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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他對我的提攜,不只是恩情,還有知己之情啊。現在他不幹了,我自己有什麼意思呢。」

    「那……您以後還會繼續唱戲嗎?」陸鴻文試探著問。

    「唱!怎麼不唱!」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秦霜突然說話,聲音之大,把陸鴻文嚇了一跳。

    「您……還唱……?」陸鴻文轉向秦霜。

    秦霜一把拉過白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李先生不幹了,我還幹著吶,沒有他,咱還改不了戲了?不怕,咱自己一樣能辦!」隨後又轉頭對陸鴻文說,「小陸啊,你別聽他的,你白師父這個人吧,就是愛悲春傷秋。不唱戲吃什么喝什麼啊,啊?」

    白瓊不置可否,倒是陸鴻文對此大跌眼鏡,「啊?合著您就是為了吃飯吶?我還以為您也有個什麼崇高的理想呢。」

    「有啊,我也喜歡戲啊。」

    陸鴻文撇撇嘴,「沒看出來。」

    「去去去,我不就是沒讀過書,不會說漂亮話嘛,但是我喜歡戲是真的啊,不喜歡我能唱這麼多年嗎?」秦霜攬著白瓊肩膀的手緊了緊,一臉壞笑,「哎,我不管啊,孤可就認你這麼一個愛妃。只要孤還唱著,你就得給孤搭,聽到沒。」

    白瓊把秦霜的手一甩,「呸,老不正經,徒弟看著呢!」自顧自的往前走。

    秦霜看白瓊心情好些了,哈哈一笑,朝他招手道,「哈哈哈哈哈!愛妃!慢些走!孤要跟不上啦!」

    白瓊聽見了頭也沒回,黑著臉飛快的走了。

    然而改戲這個東西啊,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真不是把那麼一兩處不合適的東西截掉就完事的,更重要的是,觀眾又開始對京戲不滿意了。

    隨著時代的發展,西洋的一些東西進來了,交響樂,歌舞劇,這都是新鮮玩意。一樣的票錢,老百姓當然是願意花錢去湊熱鬧,而不是看這些早就看了多少遍的東西。

    一時間,「京劇西化」成了一個重要的議題。有沒有可能在編寫新戲的基礎上,加入西洋樂隊的伴奏,很多人都在探索。其中也不乏有名家加入他們,黃秉均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秦霜並不贊成這種探索。

    「他們那都是胡鬧!京戲京戲,就是京城的戲,弄些個洋人的玩意進來,那還能是京戲嗎?京城有那玩意嗎?」

    坐在他對面的是劇院的統籌,張秋生,不到三十歲,是新派文藝當中很出色的人物。這次是奔著秦霜的名氣,來邀請他加入他們的新劇目的。誰知道剛把構想說了一遍,秦霜就很不客氣的拒絕了。不過他也沒有死心,不經這是個新玩意,也不是誰一上來都能接受的。幾乎每一位角兒那裡,他都得費一番口舌,就是費的多少罷了。

    「京戲這不也是徽班進京帶進來的嗎,這以前不也都是沒有的嗎?」張秋生說道,「這個戲吧,它不怕沒有,就怕不敢嘗試,您說對吧。」

    「嘗試也得分怎麼個嘗試法,您說的這個我明白,清末的時候有人弄過,不行的啊。你年輕你可能沒看過,我小時候可見過。一個台子上呼隆隆上那麼多人,說是熱鬧,實際上真演起來亂的很吶。您做統籌您應該知道,這台上人越多,這突發狀況就越多。到時候真有事的假有事的一湊,這台上啊,沒法看吶。」秦霜一邊說一邊擺手。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現在我們有了燈光,煙霧,舞台布置,條件要遠遠的好過那時候啊。」

    「只要那台子上還是人站著,就免不了人要出的岔子。」

    張秋生看這個角度說服不成,只得再換一個角度,「您這個說法我也能理解,畢竟之前上百年了咱都是這麼演過來的。可是現在時代變了啊,咱們這齣戲是要在大劇院演的,上千個座位呢,你就弄倆人在台上折騰,這沒看頭啊。」

    「放屁!」秦霜瞪大了眼睛,「自己找不到好演員,倒要怪戲不好看,這是什麼狗屁道理!那《三岔口》,還有《嫦娥奔月》,多好的做工,怎麼就沒看頭了?再說了,西洋樂就有看頭?我早年在國外看的外國戲多了,什麼《羅密歐與朱麗葉》,什麼《哈姆雷特》,不也都是一兩個人在台上嗎?有什麼好的啊?聽不懂不是照樣打瞌睡嗎?」隨即他又看到對面人的表情,又清了清嗓子,道歉說,「張先生不好意思,我這對事不對人。最近老有人來跟我說這個事,我實在是聽得有些煩,一個沒忍住,對不住啊,對不住。」說著站起來拱了拱手,賠了個不是。

    張秋生也不惱,「秦老闆,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但是您這樣的人,那可是百里挑一的。要都有您這功夫,我們不也不愁了嗎,可這不是找不出第二個您來了嗎。現在大家都愛看個新東西,人都跑去那邊了,我繼續做傳統戲,沒有觀眾,我也很難做啊。」

    「張先生,喝茶,喝茶。」秦霜說著拎過旁邊的暖壺,給張秋生的蓋碗裡續了些水,「我說呢,你也別急,好戲多磨,對不對?咱這連個本子都沒有,更別說磨,你就覺得咱們干不過那些洋玩意?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

    「是,您說的是。好戲肯定是有,但是得花功夫,這個是沒錯的。咱現在先說眼前的事,我現在就是有這麼個戲,已經有了本子,要排了,您來嗎?」

    「咱沒那個金剛鑽,攬不了您這瓷器活兒啊。」

    「這麼說,您是不肯賞光了。」張秋生說著站了起來,把旁邊桌子上放的帽子也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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