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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她也不算很高,也就到白瓊的腰上,也沒多大的力氣。白瓊把她拉開,蹲下一看,小姑娘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嗓子也啞的厲害,竟是只張嘴不出聲了。

    「天可憐見,怎麼就成這樣了。」白瓊想要摸摸她的腦袋,被她甩開了。白瓊又問,「你爹呢?」小姑娘氣鼓鼓的瞪著他不答話。白瓊剛想抱她,她死命的掙扎,就是不給抱,最後還在白瓊的手上咬了一口。白瓊吃痛,鬆開了手,她就一溜煙的跑回旁邊的屋子,咚的一聲把門摔上了。

    白瓊看著堂屋敞著門,敲了兩下門進去, 就看見秦霜歪在榻上,邊上散落著好幾個酒瓶子,整個人迷迷瞪瞪的,叫他也不答應。白瓊又四下里轉了一圈,一邊納悶為什麼沒了老婆家裡連個靈堂排位都不設,一邊摸了摸桌上的半個饅頭,邊上的茬口硬的很,大概不是中午的。他看了看廚房的菜框子,空空如也,又出門買菜。身上還沒錢,只得腆著臉賒帳。好在他這張臉大家都認得,最後好歹弄了一根萵苣,一個茄子,回到家來生火做飯。

    誰知道秦霜睡得跟死狗一樣,秦攸儀又跟白瓊賭氣不吃。白瓊跟那父女倆周旋了半晌,沒轍,只好把飯放在堂屋桌上,「飯我放桌上了,你們自己記得吃。我剛回來,戲班裡還有事情,我明天再來。」跟父女倆一人說了一遍,然後把大門關好,自己回宋家班去料理事情去了。

    一連好幾天,都是這個樣,完全沒人搭理他。秦霜要麼醉得人事不省,要麼就是是呆呆地坐著,衣裳也不分髒淨,拿起來就穿。飯也不看一眼是什麼,給他碗他就吃。不管別人跟他說什麼,他也不怎麼言語。白瓊好幾次想勸他點什麼,話到嘴邊了又咽了下去,只是天天去做飯,挑水,收拾屋子。為了顧著唱戲,有時候來的早了遲了的,似乎那父女倆也不怎麼在乎。後來白瓊覺著每天這麼跑,實在是麻煩,乾脆就搬來秦霜家,在堂屋裡擱了個屏風,把側邊軟榻上的几子撤了,改了張床出來,三個人就這麼湊合著住起來。

    「你為什麼天天都來啊?」這是一個多月以來,她跟白瓊說的第一句話。

    此時白瓊正站在灶台跟前,鍋鏟上下翻飛。聽見人說話,扭頭去看。五歲的娃娃真的是一天一個個頭,白瓊最近天天見倒是不覺得。今天她站在門口,跟旁邊的笤帚一比,突然覺得好像她高了很多。頭髮也長長了不少,亂糟糟的,明顯是沒人給她打理。「我不來, 你們兩個吃什麼啊。」

    「小紅不回來了嗎?」小姑娘聲音稚嫩,但是也有少許的砂礫質感,讓白瓊想起了小時候的秦霜,真真是父女兩個,沒得跑。

    「小紅是誰?」

    「以前在家裡幹活的。」

    白瓊回想了一下,這麼多天了,家裡一個旁的人都沒見,家務什麼的也從來都沒有人做過,「大概是不來了吧,你這麼多天見過她嗎?」秦攸儀搖搖頭,旁邊的碎頭髮跟著一甩一甩的,甚是可愛,看的白瓊一陣心酸。

    他其實很喜歡秦攸儀,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哭鬧,對他又抓又咬之外,平復下來的小娃娃還是挺好的。除了不搭理他,還算是能幹。他以前還擔心小姑娘自己在家裡沒水喝,每次都燒兩壺水存著。誰知這小傢伙有一天告訴他自己會燒水,不用這麼麻煩。還有一次秦霜在屋裡吐得一塌糊塗,等白瓊來了,屋裡竟是收拾過的——當然了,收拾的很不利索就是了。髒衣服什麼的都堆到了一遍,床單什麼的也不知怎麼弄的,揭下來扔在一邊,又皺巴巴的搭上了一個新的。只有秦霜一個倒霉蛋,就那麼赤條條被扔在床上。想來是她對著個醉鬼,有本事扒,沒本事穿吧。

    白瓊把菜往碟子裡一盛,遞給秦攸儀,又從旁邊的籠屜里拿出熱過的米飯,「你端這個,我拿這個,走吧。」說著把菜往堂屋桌子一放,自己摘了圍裙,換了衣裳就要走。

    「你不吃飯了嗎?」秦攸儀叫住他。

    「下午有堂會,我這趕著去。你吃吧,我走了。」白瓊一邊系手錶一邊說。

    秦攸儀一聽,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又唱戲,唱戲的都沒一個好東西。」

    「你爹也唱戲。」

    「他害死了我娘,他最不是東西。」秦攸儀嚷道。

    白瓊單腿蹲下,看著秦攸儀的眼睛說,「生老病死哪裡是他能控制的。」

    「他就知道唱戲!他都不陪我娘!你也是!你拉他出門,不讓他陪我娘!」秦攸儀說著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

    白瓊嘆了口氣,摸了摸秦攸儀的頭,「所以說人活一世苦啊,故此難免失彼。……好了,你吃飯吧,我要趕不及了。」

    今天的堂會主人家點的是《桑園會》,秦霜不在,自然是換了其他的人來頂替了他老生的角色。好不容易唱完了一場,剛下了台,就聽有人叫他。

    「小友留步。」

    白瓊回頭一看,是王局長。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梳個中分頭,兩撇八字鬍,一身馬褂,偏又愛拄個文明棍,顯得自己有文化。他拿足了派頭,踱著小方步慢慢走到白瓊跟前,「小友你看,我點你們宋家班的戲,就是圖個秦霜嗓子好,你又身段好。他這總不來,我請的客人總也不盡興啊。」說著就往遠處一比,那邊坐著三五個老爺,白瓊剛上台就看見了,那幾位都是北平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常來捧秦霜的場。王局長這意思,是在埋怨他們來的人拂了他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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