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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秦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行啊少爺,不賴嘛!一句詞都沒錯!」
白瓊白了他一眼,「還說呢,我這擔驚受怕的,你倒是博了個滿堂彩!」
宋濤後台遠遠的坐著,明明不熱的天氣,額頭上確實一層汗。他其實是很想湊在側邊看的,但是又不敢,生怕他倆一個失誤,他不得嚇背過去。於是只好躲得遠遠的,但又不能太遠,太遠了聽不見。就這麼忐忑不安的撐了一整場,終於聽見結束了,趕緊來看他們。「啊呀,你們可終於下來了,我可是不用擔驚受怕了。」說罷還用袖子擦了擦,「行了,聽下面這反應,秦霜今天是可以了。白瓊也辛苦了,今晚給你多加個窩頭!」
秦霜嬉皮笑臉的接話,「好嘞!謝謝師傅!」
第13章
白瓊以為,這一次不過是個突發狀況,他上去湊個數,唱完一場就罷了,以後他該幹什麼還幹什麼。誰承想,第二天他竟收到一封信。是祝芳送來的,信封上也沒有寫名字,只寫了個「 2月18日柳迎春扮演藝士敬啟」。
「給你的,」祝芳的語氣酸溜溜的,「就你那半桶水,居然有人給你寫信,嘖嘖嘖。」
「會不會弄錯了?」白瓊問。
「我近日哪裡扮過柳迎春吶,肯定是找你的。」
白瓊也不願與他多說,道了謝,拿著信就走了。祝芳倒也不是什麼特別差勁的人,就是愛多想,還小心眼,動不動就拿話擠兌人,有時候被擠兌的自己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白瓊生怕他又借著這個生事,就拿著信溜了。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拆開信封,展開來是兩張橫格的信紙,字也是自來水筆寫的,一看就是個新派人物。一般的老先生還是更習慣於用毛筆,豎著寫,只有推崇西化的那些新派分子才會橫著寫。再加上自來水筆實在是個稀罕物,拿來寫信,怕不是來炫耀的。
白瓊拿了信細看,信里客氣話囉囉嗦嗦一大堆,什麼久聞宋家班盛名,日前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兄技藝高超,不可多得。京戲實乃東方的明珠,若是埋沒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實在是一大損失云云。
白瓊冷哼一聲,「哪來的酸秀才,聽沒聽過戲啊,就胡吹一通。」
但是在信的末尾有幾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柳氏迎春多年不見其夫,理當十分關切。然薛仁貴自報家門之時,柳氏卻向里坐定,仿佛不在意一般。私以為,此處不甚合情理。實應多幾分期待,多幾分忐忑,方為人之常情。」
白瓊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這一段歷來師父們都是這麼教的,白瓊也就跟著這麼樣了。再加上「家住絳州縣龍門」一段實在是個精彩的大唱段,觀眾的注意力大多在薛仁貴身上。沒什麼人在意柳迎春這邊,是以一直也沒人覺得這裡有什麼問題。經這個信這麼一提,好像還真的是這麼回事。
白瓊拿了信去找宋班主,跟他看了信,說自己覺得這裡面講的有道理,這是不是能改一改。
「白瓊啊,你可知道,這戲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宋濤有幾分猶豫。
白瓊低了頭,「我知道,只不過覺得這裡確實有道理才……」
「你看啊,這說相聲的,最怕學的太像,沒有自己的特色,那就留不住人。但是唱戲麼,最怕的就是學的不像。你只要是想了,就已經成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才是個人技藝。但是如果學藝不精,不像也就罷了,還亂改,那就造次了。別說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自有道理,就說台下聽戲的能不能饒你。你看這個人前面這些吹捧的話,若他是客氣也就罷了,若他是真心覺得你唱得好……不是我說,你唱成什麼樣你自己是清楚的,這種人的話你也敢聽?還要為他去改戲?」宋濤一段話說的中規中矩,就是老演藝人的觀念。
白瓊也沒去爭辯,只是說,「是我冒失了。」
「不過嘛……」宋濤話鋒一轉,「他說的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你去吧,我再想想。」
白瓊以為這事也就這樣了,也沒往心裡去。誰知道一天下了學回家,廳里居然有人在等他。
宋濤往門口一指,「這就是您寫信的那位,扮柳迎春的。」
誰知這人竟主動站起身迎了上來,「鄙人李宏達,恭候多時了。」
白瓊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方臉盤,一雙不算大的三角眼也正在打量白瓊。米色的西裝里是白色的襯衣和白色的領帶,新潮之餘透著幾分雅致。三七開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頭油鋥亮。手上還戴了一塊手錶,這可是稀罕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不過就這樣人,尤其看打扮還是個新派人物,恭候他?做什麼?
「白瓊,幸會。」白瓊拱手問了好,看見廳里西邊坐著宋濤,後面立著秦霜,李宏達是客,坐在東邊。白瓊看了看,也在秦霜邊上站了。
「鄙人前些日子給您寫了封信,今天路過宋家班,看到柳迎春的動作已然改了。鄙人心中歡喜,故而冒昧登門拜訪。」李宏達說道,「閣下敢於革新,實在是令鄙人敬佩,將來一定大有可為啊。」
信?什麼信?哦,上次那個酸秀才的信,原來是這個人寫的。這都過去多久了,白瓊都把這碼子事給忘了,他都不知道宋濤居然真的採納了他的建議把戲給改了。但是這事跟他沒什麼關係,而且改個動作怎麼就大有可為了……這不分狀況就胡吹一通的做派跟他在信里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