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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哪有那麼簡單。」
「你說說嘛。」
白瓊不答話了,但是耐不住秦霜好奇。他其實一直很好奇,但是白瓊一直都不怎麼說家裡的事,他也不好追問。他就知道白瓊家以前很有錢,後來窮了,所以他才來戲班,旁的一概不知道。現在有個機會擺在眼前,他肯定得趁機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哎,那你為什麼不把這邊的產業賣了,在北京買個小宅子自己住?」
「哪有什麼產業,我後爹抽大煙你知道吧,什麼東西到他這來能剩下?我爹留下的很多都賣了,沒賣的都被別的親戚分了。就剩這個公館,不賣還能留著住住,要賣了那只怕錢也都被他們琢磨去了。就這還多虧了楊叔,不然可能這點也沒了。」
「不敢不敢,我不過是個下人。主要是老太太住著,二爺和五爺不敢亂來。」
「誒你們家還挺多人吶,那我去了你家,要是他們問我幹什麼的,我怎麼答啊?」秦霜問。
白瓊不置可否,「要麼你就胡扯幾句,說是跟我外頭玩的時候認識的,你這身段這精神,再規矩著點,非扯著說自己就是個打鷹遛馬鬥蛐蛐的主兒也能糊弄過去。或者你要說你是個唱戲的也無所謂,就是被那些人多酸幾句罷了,不搭理也就完了。」
「那他們都是幹什麼的,還販茶葉嗎?」
白瓊不理他了,掀開車簾看景,秦霜也跟著扒著窗戶往外開。火車站離城區不遠,說話間就進了城區。快過年了,街上特別熱鬧,裹著頭巾提著籃子的大媽,扛著包袱的小伙。穿著厚厚的棉衣像個移動的糰子的小孩。賣炒貨的,賣糕點的,賣鞋的,甚至連賣布的都在街上支起了攤子,說的都是秦霜聽不懂的話。
「誒,少爺,我怎麼沒聽你說過杭州話。」看白瓊不搭理他,秦霜繼續鍥而不捨的搭話。
白瓊轉頭坐回車裡,兩手一揣,「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哎,你說兩句我聽聽。」
「說什麼?」
「念兩句詩聽聽?」
白瓊想了想,念了歐陽修的一首《採桑子》。
「殘霞夕照西湖好,花塢苹汀,十頃波平,野岸無人舟自橫。
西南月上浮雲散,軒檻涼生。蓮芰香清。水面風來酒面醒。」
此時天色漸漸地暗了,夕陽趁著天色,念這麼一首倒是應景。
然而秦霜哪裡有這麼多文人雅士的調調,他的關注點才不是應不應景,而是……「啊呀!少爺你好可愛啊!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能這麼軟的!」說著就伸手去呼啦白瓊的頭髮。
白瓊一臉嫌棄,「躲開。」
「別呀,小生從未見過如此嬌俏可人的公子,如今得見,心生愛慕,小生……」
後面的話被白瓊用一個不知道哪裡掏出來的糕點堵住了,「瞧你那輕薄樣,呸~」
秦霜把糕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得像一隻倉鼠,手上還要去夠白瓊,倆人就這麼在馬車裡鬧作一團,直到到了白公館才停下。
白公館在西湖北岸,是個兩層的小洋樓,是民國初年最時興的樣式。大大的落地窗透出來暖暖的燈光。門廳里牆上居然還有兩盞燈。屋裡全都是西洋式的裝飾,屋角居然還有一個大大的壁爐,裡面火燒得旺旺的,烘的屋子熱乎乎的。家裡的人都聚在廳里,說話的說話,打牌的打牌,似乎都沒有看見白瓊一行人進來一般,就連家裡的丫鬟也只是上來說了一句「少爺回來了」就走開忙別的了。白瓊往大廳里看了一圈,似乎是沒找到他想找的人,就拉著秦霜上了樓。
「楊叔,讓他跟我住吧,我床大,我倆擠擠,還能說話。」白瓊邊上樓邊說。
「這……不合適吧……」老管家略顯遲疑。
「那什麼的有,我倆一直睡大通鋪,習慣了。」秦霜剛說完,就看見白瓊拿眼瞪他,自知失言,趕緊捂住嘴向四周看。還好,沒人。
「行了,就這樣吧。」說罷就拉著秦霜進了拐角的一間小屋子。
白瓊的屋子,與其說是臥房,更像是長期沒人打理的小房間。比起樓下那個桌布字畫瓷瓶樣樣俱全的大屋,白瓊的屋子裡什麼擺設都沒有,家具也是舊的,被子也是舊的,其中一個床腳底下還墊了塊磚頭,只是打掃的乾淨,看著還能住人。白瓊四處打量了一圈,「謝謝你啊楊叔,收拾得這麼幹淨。」
「應該的,應該的。」老管家不自然的搓著手,賠笑道。
「誒,你不說這房子是你的麼,怎麼都沒人搭理你啊?樓下那些人是誰啊?」
「是我的,但是有句話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聽過嗎?」
秦霜撇撇嘴,「你從來不說家裡,就是因為在家過的不好嗎?」
「好不好的,就那麼回事吧。」白瓊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箱子開始歸置東西,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歸置,倆人一共就一箱子,幾件衣服,一點特產,還有一點路上沒吃完的乾糧,也就這樣了。臨走之前白瓊還特地囑咐了秦霜不要拿帶補丁的,結果撿來撿去,秦霜居然只有一件,就是他現在身上這件,還不是怎麼好的料子,還舊,只是沒補丁而已。他本來打算穿著這破衣服就來了,白瓊費了九二虎之力,才說服他別穿那件破衣服,自己拿件新一些的家常衣裳給他。秦霜本來嫌棄他的衣裳小,不好穿,不樂意穿。還是白瓊用「你總得給我在家人面前留點面子」,「總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帶回家個花子」,「家裡過年肯定要做衣裳你到時候就有新的了」之類的話,才勉強說服他。說起來,秦霜的神經還真的是強大,吃的穿的用的一概不上心,好了孬了也不在乎。或者說,除了唱戲之外的事,他全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