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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聽人說話?聽什麼?」
「聽聽人家都在說些什麼。你沒來過,就別亂接話,聽就行了,人家跟你搭話你也少說,懂了麼。」
「聽這些有什麼用啊?」
「你慢慢聽著就知道了。」說罷端著酒杯敬酒去了。
陸鴻文留心聽著他們這桌的人都在說什麼,大多是吃喝玩樂。哪裡開了家新點心店,哪一家舞廳來了什麼新舞女,哪家酒樓換了廚子,他雖然都不了解,不過好像和普通老百姓說的沒什麼區別。
「誒,你是幹嘛的啊。」突然一個人招呼他,「秦老闆帶來的,大抵是不會差的。」陸鴻文順著聲音看過去,是同桌一個穿著銀灰西裝,打著黑領結的年輕人,梳著偏分頭,在燈下鋥明瓦亮的。其他人看他發問,也都好奇的瞧著陸鴻文,都想知道這個秦霜帶來的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我……我……」陸鴻文第一次被人注意到,緊張得無所適從,秦霜沒在,幫不了他。「我鄉下來的,求舅舅帶我來見見世面。」
「秦老闆才不會帶莊稼漢來呢,快說,你到底幹嘛的。」對面的年輕人不依不饒。
「當真是鄉下來的,沒騙你。」
「罷了罷了,既然是來玩的,大家一塊喝一杯吧。」他說著,端起了酒杯。
「我不喝酒。」陸鴻文訕訕道。
「來都來了,怎麼還不喝酒了呢。」
「舅舅囑咐的,怕我喝酒鬧笑話,不讓喝。」
他讓了兩回,看陸鴻文一直唯唯諾諾的樣子,不像是公子哥倒像是誰家的下人,「唉,真是無趣。」說罷跟身邊朋友繼續聊天了。同桌的人看他這樣,也都轉頭不理他了。陸鴻文終於鬆了一口氣。
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秦霜湊過來,「聽到什麼了沒?」
「沒什麼啊,就是些吃吃喝喝。」
「世道亂,聊聊吃喝玩樂總是不會出錯。你聽聽他們說什麼,不說什麼,心裡也就有數了。」
有數?有什麼數?陸鴻文完全沒聽懂。這時正巧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人端著酒杯迎了上來,「晚輩徐惠,《新城報》的編輯。家父是個老戲迷,十分仰慕先生。先生隱退多年,無緣一見,今日終得一睹先生風采,果真名不虛傳。在下佩服,敬先生一杯。」話音一頓,轉頭看向陸鴻文,「這位是?」
陸鴻文只得僵硬的一笑,「您好,我姓陸,我……」話剛說一半,就被秦霜搶了過去,「遠房親戚,帶出來見見世面,讓您見笑了。」把徐惠打發走之後,秦霜小聲說,「這些寫字的,唯恐天下不亂。這是看你面孔生,來挖新聞的。」
「啊?挖新聞?什麼新聞?」陸鴻文瞪大眼睛。
「自然是想從你這裡挖出什么小道消息,他們好攢出個報導賺名氣。」
「啊?還能這樣吶?」鄉下地方識字的都沒幾個,更不要提什麼報紙,陸鴻文哪裡會知道這些人的手段。
這時候又來了一個給秦霜敬酒的,秦霜顧不過來,囑咐陸鴻文道,「多聽,少說,記下了嗎。」旋即自己又扎進人堆里不見了。
陸鴻文無奈,四下張望了一圈,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氣度都不一般,他都不敢上去搭話,更加上秦霜剛還特意囑咐了不讓他搭話,只好自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吃東西。
一頓飯吃的陸鴻文鬱悶無比,好不容易熬到九點多,終於散場了。陸鴻文摸摸肚子,還挺飽的。今天這糖醋魚是真的好吃,外酥里嫩的。一條魚被他吃了半條。雖說白瓊說了不能猛吃,但是吃到後面好像大家都喝得有點多,他就趁機多扒拉了些菜。
回到家裡,院子裡安安靜靜的,只有白瓊的屋子亮著燈。秦霜把陸鴻文往椅子上一讓,自己也往邊上的藤椅上一癱,「今天這頓飯,吃的怎麼樣?」
「挺好。」
秦霜呵了一聲,「是啊,你不用跟人說話,你可不是吃的還好麼,那魚都被你吃了。」
陸鴻文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您都看見啦?」
「你可知道,唱戲的,不光是唱戲,這種場合也是日常。你就覺得唱戲的台上好看,當然了我看你這個月台底下坐著也沒少打瞌睡,也不知道你是真覺得好看還是一時喜歡。就算你真心想學,且不說練功苦不苦,你能不能堅持個三五年。就說今晚這種局,隔三差五讓你去,你可願意?」
陸鴻文被白瓊的西裝捆著,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經常……是有多經常?」
「那誰說得准呢。你可想好了,唱戲,可不是誰一拍腦袋一扮上就唱了,也不是誰天天的練功劈腿的就成了,這後面有的是事情呢。」
陸鴻文答不上話來,他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他雖然不是個內向的人,卻也不是個事故的人。他總覺得生活就應該簡簡單單,做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吃喝不愁,也就夠了。那天下午一個衝動說是想要學戲,這一個月下來兩位先生練功他都看在眼裡。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地發現,原來應酬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然而他是真心的喜歡白瓊,雖然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成不了那樣的人,但也想去試試,至少跟那樣的人站在同一方小天地里,也是很開心的。更何況,他總覺得,如果就這麼放棄,自己會後悔的。想來想去,糾結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秦霜看他不答話,站起來道,「你自己琢磨吧。」然後逕自回屋了,留陸鴻文自己在院子裡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