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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5:34 作者: 疏節安歌
「白先生的師兄?秦先生麼?」
「對,他應酬去了,你去收拾去吧,晚上我們吃飯,不等他 。」
「兩位原是住在一起的麼?啊呀,那我在這,豈不是老鼠掉進白米缸?啊呀,這可真的是……」陸鴻文一時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一邊傻笑自顧自的念叨著,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紅了臉,「啊!我跟您學戲,要學費的嗎?地里這兩年收成不好……還有這麼好的房子,會很貴的吧……我……」
白瓊揮揮手,「看你這打扮大概也沒什麼錢,家裡乾乾活抵房租吧,雖說有蘇姨,有些重活有個小伙子到底方便些。我們家就我和師兄,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規矩,不用拘束。學費先不提,學不學的都是後話,戲園子逢五逢十有戲,先跟著熏一熏。你不過就是想試試,也就別去管師徒那一套,喊聲白叔也就罷了。散場了幫著後台收拾打掃的勤快著點,好歹場場讓你白聽呢。白天自己出去找份工,我就不管那些了。行了,收拾去吧。」說罷就轉身去自己的屋子了。
陸鴻文進了白瓊指給他的屋子,誰知這屋子外頭看著不起眼,裡頭卻能頂兩間屋子大。空蕩蕩的,一看就是沒人住的。陸鴻文拿指頭在桌面上蹭了一下,沒什麼積灰。屋裡一件裝飾都沒有,就是些木質的家具,靠門這邊是一個簡單的長案和一把椅子。旁邊還有幾個大箱子,打開一看全都是唱戲的行頭。裡頭靠牆是一張雕花大床,床上什麼都沒有。一邊是一個三開門的大衣櫃,其中一扇門上還有鏡子。拉開一看被褥都在這裡,都是半新不舊的。旮旯里居然還有個小香爐和一個極精巧的帶把手的銅盒,四周雕著蘭花,上面蓋子鏤空。陸鴻文拿出來看了看,裡面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陸鴻文自己鋪了床,把包袱歸置進了衣櫥里。說是歸置,其實沒幾件衣服,無非就是幾件單衣加一件外套。已經九月份了,棉衣都還沒置備。倒真不是陸鴻文不想帶棉衣來,是真的沒有。他包袱里這些衣服雖然舊,但也沒什麼補丁,穿著好歹體面些。但是他的棉衣是真的太寒酸了,補丁摞補丁。在鄉下大家都這樣,倒也還能穿的住,但是要進城他就不好意思再帶著了。就指著進城找份工,拿了工錢 做件新棉衣呢。
等他從屋子裡出來,太陽已經快要落了,天上的雲紅彤彤的煞是好看。白瓊在北邊廳里,倚著小榻看書,旁邊小桌子上煤油燈已經點起來了,此外還擱了一碟糕點,一套茶具。聽見有人進來了,就把書放下招呼他,「收拾好了?」
陸鴻文走上前問好,「白先生。」隨後揚了揚手裡的銅盒子,就是他剛才看不明白的那個,「這是什麼啊?」
「喲,這個在你那個屋子裡呢……這個是手爐,冬天往裡頭擱塊炭,拿著暖和的。你把這個先給我吧,不是我不給你用,這個歡歡喜歡,我給你換個別花的。」
「還有別人在這裡住嗎?」陸鴻文問到,剛不是說沒別人了嗎。
「師兄的女兒,去年大學畢業在外頭找了份差事,搬出去了,不常回來……你別光在門口站著,過來坐。」
陸鴻文於是走上前來,把手爐放在一邊,瞥了一眼桌上的書,「《返魂香》?」
白瓊挑了挑眉,「你看過?」
「不不,只是識字罷了,小時候我爹送我去過兩年鄉塾,但是也就念了兩年,後來起了戰事,那個先生全家逃難去了,也就沒人再教了。」
「識字倒好了,做不了什麼苦工。東邊那個客房裡有書,」白瓊說著,順帶還朝那邊揚了揚下巴,「想看就看吧,愛惜著點就好。看完記得放回原處,家裡的東西也是,從哪來的放哪裡去。我不是很喜歡到處找東西,費勁。」
「好的。」
「平時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沒有,要是家裡有也可以給你用。」
陸鴻文撓撓頭,「我們就是莊稼人,談不上愛做什麼,有口飯吃就夠了,不敢考慮別的。」
「會下棋嗎?」
「那都是文人做的事情,我學不來。」陸鴻文縮了縮脖子,「我們家原本是上不起學的,要不是那位老先生人好,辦的義塾,我才能跟著識兩個字。真的只是識兩個字,不是客氣。」
白瓊超另一邊比了個手勢,「坐吧,不用這麼據著。我這人閒散怪了,你據著我也累。」
陸鴻文答了聲是,縮著膀子坐了。他倒也不想緊張,坐在他對面的可是白瓊啊。他以前一直覺得劉大貴,他們鄉里最有錢的士紳,已經夠厲害了。劉大貴那派頭,自己帶了幾個隨從,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的。手上那大扳指,那大金鍊子,那是一般人能比的麼。曾經陸鴻文以為再大的氣度也不過如此,直到他見了白瓊。
如果說剛從戲園子裡出來的白瓊還像是海派歸國的大亨,看衣服就覺得不尋常,那現在坐在這的這位,陸鴻文就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了。跟劉大貴那種人多勢眾不同,劉大貴來的時候雖然人多,吵吵嚷嚷的,不過人也不服他,不過就是不想招惹他,他走了之後還能背後啐他一口。但白瓊不一樣,他也不怎麼凶,甚至也沒做什麼,身上一件大褂乾乾淨淨,一件多餘的裝飾都沒有,但往那一坐就讓人覺得這個人不一般。陸鴻文只敢恭恭敬敬的待在邊上,別說啐一口,搭話都是不敢的。
「呵,不至於,看你嚇的。」白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