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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兩鬢斑白唐沅和韓檀曾經邀請我移居國外,我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而後約莫過了一個月左右,他們一身輕鬆的回到了故鄉,買下了山腳一處破舊的老木屋推倒重新築建裝修,入住前還在我的屋頭蹭了好幾個月的吃住。吵吵鬧鬧的兩人到底是共度了晚年。
李刕的婚到底沒能結成,他拉扯大了他的女兒,親眼地看著囡囡學有所成,並且收穫自己的幸福,於是找到我,跟著我一塊兒養起老。直到最後逢年過節他的囡囡和芷蘭一起回老家來看望他時,他才肯跟我承認,囡囡就是挽蘭,是他在一家醫院後門的垃圾箱裡撿回來的。
連老爺殿裡的守殿也換了好幾輪。
周教晨進谷里的時候,也沒見著夏瓦,或許是還活著,好好的活在哪處吃苦。
也許也已死了只是周教晨哄我,或者屍體叫山獸吃的不成人樣,周教晨認不出了。
每個人的日子和生活都似乎無奇的過去,我的身邊再也沒有發生過刻骨的死亡,多的是壽終正寢的喜喪。大多人都幸福而安逸的在耗費自己生命的餘額而不是早早的超支。
我年老後依然會夢到於錯、徐萼,那兩條年輕而光鮮的生命猝然消逝的慘慟模樣,當永遠被我攜帶在身旁的十字上覆滿的血垢干碎剝落留下層薄薄的偏向黑隱約紅的陰影籠罩著我的波瀾不驚的夢境,我會忽然從睡夢中驚醒,並觸動到周教晨在我床周圍放置的鈴。
周教晨是唯一留在我身邊長久如一日的人,我原本以為他會是第一個離開的,畢竟他是那樣的年輕漂亮、富有才學,他的履歷和頭銜足以讓他站上社會的上層閃耀。不過他履行了他堅守的諾言,他或許是一個偽善、好謀的不善者,但我斷言他是個欺騙者。
他憑藉他的才識得到垂青,我依靠我的一些文字工作經驗賺取基本的賴以生存的費用,面對日益漲高的物價不至過於窘迫不安,無需操心平日裡的吃穿用度。
家裡的帳本在周教晨手中,他有記帳的好習慣,打理生活和平衡收入支出的精打細算是我所不及的,即便我們總有富餘,他也留份心眼,以防日後哪日的不時之需。他總愛拿我的衰老和隨之而來的無法避免的疾病作為例證,以證明他的做法合理有據。
他深知我的夢魘從何而來,即便我不承認這是夢魘,但他將我的心跳加速和滿頭大汗的驚乍歸結於心病而導致的噩夢。
他曾提議把這十字上邊的髒污洗乾淨,再替我找個銀匠打磨,或者重新熔鍛成別個什麼物件,我不肯,他也由我去,只每當我驚醒後再難入眠,周教晨就守在我的房外。
有時我放他入內,他會捧著些熱好的吃食,如紅糖姜蛋、梅花糕、熱奶漿等,我必不會拒絕;有時我不放他進來,他也識趣的問兩聲,確定無事回去補眠。
往常我會責怪自己拖累周教晨的大好前程,也常將這想法宣之於口,他便會接話說的確如此,兩人互相損嘴、埋怨,倒也從不動真脾氣,最後也全歸結於一句心甘情願。
沒幾年他的年歲到該成家立業的時候,我尋思著他絕不會主動給我領一個姑娘回家讓我瞅瞅,於是四處托人留意打聽,準備給他安排相親。他未拒絕,回回都去與姑娘見面,但每回女方給的回應都是十分滿意但不必再繼續。
不曉得周教晨和那些姑娘聊了些什麼,我不過問他亦不提。在不經意時,他已操心起我的情感生活來,竟聯絡了韓檀等人,想給我尋個如意的新婦。我說他多事,他只笑笑,往後我們默契地再也不提結婚的事。
我們的工作沒有所謂的退休,即便年歲到限,能領到退休金,在家仍空閒不下。周教晨仗著自個還硬朗的身子骨打理家裡的田地,種些合時宜的菜蔬、果子,養些雞鴨牛羊,擺花弄草,遇上艷陽天山路好走,帶著幾隻大狗鑽進林里,尋到草藥、植株帶回來種著,碰著野兔野雞的就逮回來吃了。
甚至在院前挖了塘,和山上的泉水接通,野養起了魚。時有落雨、落雪不宜出門做活的日子,他翻出我從前用過的笛子胡亂地吹,他樂意跟從前一樣趕集市,我只擔心他上山路滑跤,一摔不起。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生活安安穩穩地度。
我們終於頭一回,活到了老。
第75章 75.八輩子(9)
12:07
我記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直到在軟床上睜開眼醒過來,身邊空無一人。擁擠的書房裡出奇的安靜,讓我有些不太適應。
不多想,我按照往常的習慣先洗漱,看到自己尚還年輕臉龐。客廳空蕩,大概曾也鬧熱過。
冰箱裡除去發皺的蘋果沒別的存糧,我得外出走一趟。路過大餅攤子時,我看見個年輕的青年正在忙活,空肚子提醒了大腦,我決定去餅攤前買個雞蛋餅安撫一下我的飢腸。
「加點什麼。」青年拿火鉗夾鍋爐里烤熟的梅乾菜大餅的動作並不熟練,磕磕絆絆的餅上蹭了一爐子的黑灰。
我多看了他一眼,他戴著藍口罩,我認不出他的五官。
「來個雞蛋餅,加裡脊肉、火腿腸、金針菇和生菜,生菜要炒熟的,多放糖醋,少放鹽。」我依著貼在攤子前邊的菜表點,「多少錢。」
「八塊。」
「能用現金付嗎。」我看見了他攤子上醒目的綠碼和藍碼,有些不太肯定。